第45章 死难瞑目,活罪难逃（1/2）

咚！

我站在马路中间，全部的目光聚焦在妈妈的身上，她一言不发，看着我，沾血的发丝压在出租车的车轮下。

她美丽的眼睛瞪得那么大，一只眼珠抵在地面上，另一只眼睛里只剩眼白，就那么看着我，看着我……

是我弄丢了她的瞳仁。

喇叭不停摁，似乎在让我滚开，但我走不动路，面前聚起喧哗的人群，他们吵吵嚷嚷，指指点点，看向我的眼神里透着异样的神色，而后方的车流仍在疾驰而过，卷起的风掀起我手中的布袋。

我被困在了街心。

我木木地拎着布袋，里面装着八块的零钱，一张五块的，三张一块的，还有一本耽美爱情漫画书。

妈妈的服装店开在街对面，话筒放在门口的音响上，后面跟着长长的黑色电线，电线中间有一处是断的，是爸爸用铁钳子拧上去的，为此省了一根电线钱，妈妈很开心，给爸爸钱买烟……

妈妈现在不在店里，她躺在那辆出租车的车轮下面……往常她不在店里时，她都会让我来看店，然后摸着我的脑袋夸我懂事……

现在店里没有人，有人会进去偷东西的……但我被困在街心里，过不去……

我家很拮据，爸爸有个做生意的侄子总说发财后要好好孝敬他，可到现在也没发财——如果被偷了东西，我就做不了一个懂事的孩子。

我今天不是个懂事的孩子，会跟妈妈无理取闹。

妈妈的服装店开了一下午只卖出去一件T恤，买衣服的是个大妈，讲价讲了半条街，最后只掏了二十块钱。

妈妈还没有吃晚饭，用这二十块钱换来了我要的漫画书，这本书在学校里很火，女同学们基本都在看，所以我也想要……

我知道她一定会将我要的东西买回来哄我，我猜对了，以至于兴奋得冲到马路上去迎接，当我的脚踩到马路上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妈妈瞪大了眼睛，随后向我冲来，我也激动地接过她手中的布袋……

咚！

她如今躺在地上，瘪着肚子，不仅没有吃饭，肚子里原来的东西也都流了出来。

不懂事的明明是我，为什么饿肚子的却是她？

夕阳滚烫，炙烤着我的眉毛，我看到妈妈的血液洇湿地面，浓稠的血浆无法被夕阳蒸干，我的鼻子一抽，想要打一个喷嚏却没有打出来，里面似乎堵了什么东西——我无法呼吸，空气里是她的血！

脑袋昏昏沉沉的，我毫无征兆地转过身，张着嘴向后跑去。

一个急刹车，刺耳的声音让我僵在原地，一辆白车的车标几乎凑到了我的胸前……

男人用力一甩车门，走下车，不由分说扯起我的衣领，我看到他也大张着嘴，眼中布满血丝，呼吸急促，仿佛刚刚经历了和我相同的事。

轰——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拳砸在地上，这回来的是爸爸，他眼睛通红，嘴唇惨白，宽阔的大手颤抖着捂住了我的眼睛。

手中的布袋掉落在地，那是爸爸给我的买的，用妈妈给他的烟钱。

我听见人潮汹涌，争论不休，喇叭声疯狂抗议，警笛轰鸣着由远及近，可是我看不见，因为爸爸捂住了我的眼睛，尽管他不想让我看到的东西我已经注视了很久，尽管我还想再看下去，也让她——再看看我……

他捂住了我的眼，可妈妈的眼睛呢？她在看我吗？谁捂住了她的眼睛？

我活着，似乎只是为了印证清白人间，一丑足以覆万美，死难瞑目，活罪难逃。

……

从韩雨烟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白央等人厘清了她的遭遇，全都陷入了沉默。

韩雨烟的母亲在她刚上初一的时候死于一场车祸，肇事司机酒驾，当晚就跳楼以命赔罪了，一场事故，毁灭了两个家庭。

这些年她曾无数次梦到过自己的母亲，每次都是在梦里相拥而泣，梦醒如同空里坠落，唯余枕上两行清泪。

可就在几天前，她再一次梦到了自己的母亲，梦境的起始依旧温馨，可在中途却骤然变了味道。

韩雨烟的母亲竟然面色冷峻、满脸怒容地斥责她，说都是因为她自己才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要她一定要好好读书，看得见的书就读，尤其要注意与灵力沙文主义时期有关的书籍。

“我死了，不代表就没人监督你学习了！”

她狰狞的样子让韩雨烟从梦中惊醒，她哭了半个晚上，可怎么也搞不清楚这灵力沙文主义时期是什么东西。

在请假期间，父亲陪着她去西海市各地的图书馆、书店查阅资料，买了一大堆简介中涉及灵力沙文主义时期的书籍，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死读。

那些书籍大多讲的都是异能者的事情，她一个普通人完全读不进去，书的内容也良莠不齐，有些地方前后矛盾，更有甚者全篇都是杜撰臆想出来的产物。

这种瞎扯淡的书籍在韩雨烟的眼里是一种罪恶的精神鸦片，就像当年她心心念念的那本漫画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