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遗忘开始之前（3/3）

肉萎缩的手竭力伸向屏幕里正在弹琴的她。呼吸机的面罩上蒙着一层白雾，他的声音微弱而颤抖：“……要让她恨我，恨比思念容易存活……”

录像带播放结束，林安然静静地坐在黑暗中，泪水早己湿透了她的衣衫。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让她恨他，因为他知道，恨可以让人在痛苦中继续前行，而思念只会让人在回忆中渐渐沉沦。

上海中心的第 118 层，林安然面无表情地将一本厚厚的治疗日记狠狠地拍在了沈小姐的面前。

“这上面的每日肢体复健录像，都是你拍的吧？”她的声音冰冷而又带着一丝质问的意味。

沈小姐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林安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被一种无奈和苦涩所取代。她轻轻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没错，是我拍的。”她的声音很轻，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林安然翻开日记，里面的视频开始播放。画面中，顾晨光艰难地坐在钢琴前，他的身体因为病痛而显得有些僵硬。突然，他像是失去了平衡一般，重重地摔在了钢琴边，手指痉挛着，却依然努力地伸向琴键上摆放着的她的照片。

林安然的眼眶渐渐湿润了，她紧咬着嘴唇，不让泪水流下来。

“他最后能动的右手无名指，每天都在离婚协议的签字处练习。”沈小姐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他说，他不想让你看到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的样子。”

窗外，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林安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猛地站起身来，不顾一切地冲向华山医院。

当她冲进病房时，护士们正在撤下顾晨光身上的呼吸机。她的心如坠冰窖，连忙冲到床边，握住他那己经变得冰凉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小腹上。

“顾晨光，你当爸爸了……”她的泪水终于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你快醒醒，看看我们的孩子……”

然而，心电监护仪却突然响起了尖锐的长鸣，那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窗外，七年未曾飘落的初雪终于覆盖了整个城市，一片洁白，宛如童话中的世界。

维也纳金色大厅，林安然演奏完遗作《银杏与晨光》。大提琴声部翻开泛黄乐谱，夹层的胚胎超声波照片惊呆全场。追光灯下她对着空座位谢幕："有人说爱是盛大的遗忘，但我选择记得。"

后台婴儿啼哭响起，护士抱着襁褓惊呼："宝宝左手会抓钢琴钥匙！"林安然吻着孩子眼尾泪痣轻笑："你看，他带着你的光回来了。"窗外飘进一片金箔银杏，落在婴儿紧握的拳心，宛如当年咖啡厅初遇时，神明的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