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剧 朱砂（三）（1/2）

幕间剧 朱砂（三）

南海。

暗礁之上，依稀坐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

他半眯着眼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鸥鹭在他头顶盘旋，有时候也会诞下一两颗鸟屎。

他那已经秃了的脑袋上为数不多的几根毛，就和他整个人一样，没什么朝气，有些奄奄的，耷拉下来。

突然间，远处起风了，他有些欣喜，又有些担忧，脸上的神情一时间看过去很复杂，他用左手捋了捋已经非常破碎的道袍，然后用海水将额头上的血迹擦掉，对着海水里已经被时间斑驳得不成人形的自己。

一时间有点五味杂陈。

这些年，那个人，两个孩子。

他不知道违着修道人的初心说了多少谎话，甚至为此挡下雷劫天谴，葬送了自己原本能登天成仙的修为。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老人颔首后，终于将眼睛望向了远处愈发清晰的那一个白点。

白点旁边并没有像他所期待地出现一个黑点，不过那孩子今天可能没穿黑衣服。

终于，在道寂终于靠近了老人的时候，他的希望落空了。

果然，他还在生气吧，也对，是当初自己“主动”放弃了他呢。

“师父，师父！”

道寂很焦急地将他师父抱起，然而就在那一刹那，老人一直按着腰侧的右手一下子指不上力气，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的腰侧涌了出来。

道寂雪白的衣服上顿时变成了一片鲜红，让人看得有些触目惊心。

那大概是一个成年男子全部的血了吧，道寂的身上已经湿透了，然而老人的伤口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仍然不断地喷涌着鲜血。

“师父，师父！”

道寂惊愕之后，忙将老人又放回了原先的地方，而身边的弟子们则别过身体，不忍心继续看这一幕。

那是自绝血脉之后才会产生的修为化成的血瀑布，很难想象，他们的师父到底遭受了什么会让他自绝血脉。

“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道寂，我是，我是天鸿……”

道寂看着老人有些迷离的双眼，然后紧紧地搂住了老人。

原来师父是这样的羸弱，明明看着很大个的人，身骨居然这般单薄如纸，道寂小心地附在他师父的身上，灵力一点一点地从他的胸腔溢出，慢慢包裹到了老人的全身。

这是以生命力为代价的慈航引渡。

道寂第一次看见，那还是当年师父为了救溺水的弟弟而施展的时候，然而此刻他施展开来，才发现这改变生命力流向的招式唯一的缺陷就是，若是被施术者拒绝的话，就完全起不了如何作用。

其实道寂心里清楚，但还是愤恨地看着他的师父，那个总是行将就木的老头。

不管是什么，总是这样一意孤行，完全没有考虑别人的感受。

总是把别人当成小孩子，让别人乖乖听他话的糟老头。

你看，就是你自己作的，你都快死了，天辉都不肯来看你！

道寂只是这样愤恨地看着那个快要死了的老头，什么话也都没能说出口。

“师父都知道，师父都知道。”

老头张了张口，虽然没有发出声音，然而道寂却清楚那话是什么意思，也是，他老人家能听心，自己这点埋怨估计他听得门清。

“你，你不知道，你都快要死了，你知道吗？”

“你知道我听见天乾宫那里说你死了的时候，我是什么感受吗？”

“你知道我刚刚看到你还好好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吗？”

老头缄默地倾听着他徒弟跟他说的最后这些话，明明都是埋怨，但是句句发自肺腑。

估计这个时候，玄徽还躲在被子里哭呢，这小家伙。

道寂看见老头反而笑了，他也就不再挣扎了，也对，最后时间应该平静地度过。

“师父，还有什么要嘱托的吗？”

道寂掩了掩刚刚流出的泪水，哽咽着说道。

老人有些无奈地拍了拍道寂。

“刚刚还在埋怨我，现在又问我要嘱托了？”

老人还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好好好，好好……”

老人的口型做到了一半就没能继续做下去了，他的眼珠停止了转动，至于心脏，那个地方早就被人挖走了。

道寂一时间不知道老人是怎么了，只是他原本喷血的地方不再喷涌，道寂仍然没有放弃地小心地触碰了一下老人，然而这一次，老人的身体突然在空间融化了，像是朱砂一般洋洋洒洒地飘向了空中，海风很大，道寂伸手了好几次，然而掌心里什么也没抓到。

“你应该清楚的，他早就死了。”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荡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师父死了。

师父死了……

道寂就像是溺水了的鱼儿，回到了天雷峰。

“好好照顾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