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往事（二十八）（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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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澄低声的抽泣。

我和于老都没说话。

没在泥潭里挣扎过的人可能很难理解，身在泥潭的人脚下是空的，下面没有支点，上面没有抓手，只能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肮脏的泥浆一点一点吞噬，那种绝望和无助会击垮大多数人让他们失去活下去的意志，还有一部分人最后和泥浆融为一体，变成了他们曾经最厌恶，最痛恨的样子。

王澄看起来胆怯柔弱，但是她在接触了那么多这个世界的阴暗面之后还能热爱周围的事物，还能对未来充满希望，她心里有光，是普通人用肉眼看不到的，我觉得她比那些活在阳光下但是内心阴暗的人要可爱的多了。

王澄擦干眼泪，又喝了一口水之后继续说道：“我死的那天早上，路过音乐教室的时候隐隐听到从里面传出来一阵弹奏钢琴的声音，那首曲子很妖娆，听的人心慌意乱，我以为是哪个同学在里面练钢琴，所以没太在意，但是我的双脚却不受控制的往音乐教室的方向走，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然后莫名其妙的就走到了音乐教室的门口，我透过门上的窗户往里面瞧，里面竟然空无一人！钢琴的琴键上下跳跃，曲子还在响，但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我当时吓得够呛，拔腿就跑，一路跑回了宿舍，然后爬上床躲在了被子里。

可是那音乐声一直没停，就在我耳边反复重复，到现在为止每一个音符和曲调我都能记住。

然后我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我就发现我已经死了，那个死了的我就吊在寝室的棚顶上，我当时倒也没觉得害怕，就是觉得自己有点儿可悲。”王澄自嘲的笑了笑，“我以为所有坏的事情等我长大就会好了，可是我已经等不到我长大了。莫名其妙的被生出来，又莫名其妙的死掉，生不由己，死不由己，命不由己。”

于老说道：“我们会尽快安排你从新投胎的。”

我也附和道：“对啊，从活一世一定会比这一世好的。”

王澄摇头说道：“你们不用安慰我，我只是感慨，并不是抱怨，命虽不由己，但是我已经尽力了，此生没有遗憾了。”

我突然对王澄心生敬意，凡人一世数十年，不论生命的长短，能做到死而无憾者能有几人？

王澄继续说道：“对不起，光感慨我的事儿了，耽误你们时间了，我继续说《十恶业》的事儿。我死之后就有另一个鬼来找我，问我要不要去投胎，我以为人死之后就去投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那个鬼却跟我说，他说我是枉死的，必须关在枉死城消业之后才能再去投胎。我觉得无所谓，怎样都可以。然后他又问我想不想报仇。”

王澄顿了一下，握着水杯的手不自觉的攥紧，“说不恨是假的，我恨那些伤害过我的人。”

我点头表示理解，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我觉得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们这边正说这话，从不远处忽然跑过来一个小男孩一下子扑进了王澄的怀里，然后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奶声奶气的问道：“澄姐姐怎么哭啦？是谁欺负你了？”

王澄揉着小男孩的脑袋柔声说道：“没有人欺负姐姐，是姐姐的眼睛里进了沙子。”

“小凯给姐姐吹吹。”小男孩一边说一边都起粉嘟嘟的小嘴吹了起来。

王澄轻拭眼角，语带哽咽的对小男孩说道：“小凯明天就要走了，姐姐不能去送你了，你要乖乖听叔叔们的话，不要闹脾气，不要任性，知道了么？”

“姐姐为什么不来送小凯了？”小男孩歪着脑袋，脸上带着失落。

“姐姐做错了事，现在想要弥补，对不起，姐姐要食言了。”

我觉得小凯这个名字很耳熟，但是我确定从来没见过这个孩子。

那孩子感觉到了我一直在看他，转过头来对我没好气的吼道：“看什么看！”

嚯我竟然被一个小鬼给斥儿了！我这三百多年的老脸当时就挂不住了，刚想跳过去教训他，王澄急忙把小凯护在怀里然后说道：“别打！别打！”

王澄的眼里带着恐惧，但是护着小凯的手却坚定不移。

我知道一定是我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她联想到了生前的遭遇，不禁有些内疚，连忙说道：“别怕别怕，我不是要打人，我，我就是，是天太热了，我挥巴掌扇扇风。”

王澄怀里的小鬼特别会看人脸色，他看我怂了，胆子就更壮了，对我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我心中那个气呀，真恨不得把那个臭小子摁在地上拍的他屁股开花。

我眼中冒火，王澄把那小鬼捂的更紧了，“你别生气，小凯还小。”

“没事儿，我不跟他一般见识。”我连着做了三个深呼吸才把心里那口恶气压下去。

王澄又对那小鬼说道：“小凯不要淘气了，你先去玩儿，我们说会儿话，姐姐一会儿再去找你玩儿好么？”

那小鬼乖乖的从她身上爬下来，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还瞪了我一眼，然后大摇大摆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