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卷（ZC） 十二（1/3）

一夜暖风过后，西沟的梨花全开了，远远望去，犹如朵朵白云浮在山间；村里房前屋后的梨花也开了，微风过后，一片清新。若是只看房檐之上的景物：柔烟墨瓦，白花绿叶，倒真是田园诗一般的景物了。但人毕竟生活在房檐以下的部位，这部位就复杂而又热闹，令人目不暇接了。

郑金香穿着深蓝色涤纶隐条裤子和豆绿色化纤上衣，手里提着一个黑皮兜，在等班车。每逢她去县里开会，小柱总要来送她，这一次也不例外。小柱问：

“妈，啥时我也去城里看看。”

金香拍拍儿子的脑袋：

“回头妈带你去，让你玩个够。”

小柱摇摇头，说：

“我不玩，我要看看哪儿挣钱多，好挣了钱给爷爷奶奶，也给您……”

不必细问，这肯定是他奶奶教的。对此，郑金香感到很为难。本来孩子幼小的心灵不该沾上那些东西，应该让他自由自在地成长，可失去了儿子的婆婆像对待个人匣子里的私房钱一样对待孙子，常年累月地向小柱灌输着一切围绕着爷爷奶奶转的道理。也许，他们失去了儿子，实在害怕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再失去孙子，所以，要在思想上使孙子和他们铁一般地连系在一起。

“小柱，你说爸爸好不好？”金香想直截了当地问问孩子。

“我爸爸当然好，我爸是大军官，有枪，能打坏人。”小柱毫不犹豫地说。

金香脸上一阵发烧，她没想到小柱说的是他的亲生父亲。毫无疑问，这孩子已经完全被熏陶过去了，想想如果有分开过那一天，他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抛开他的妈妈而跟爷爷奶奶过……

郑金香不想再问啥。她倒想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她让小柱回家，小柱张张小嘴，要说什么，金香明白：“小柱，你是不是想要一支枪？”

小柱咧开小嘴乐了：“要枪！要能冒火的冲锋枪！”

金香点点头，小柱就像小牲口一样窜回去。好几回了，每逢去县里开会，小柱都提出这个要求，可差不多每次都因为会议紧张，到那就给忘了，事后又觉得，都要上学了，还玩什么枪呀，何况家里也有小时候买的玩具枪。但这一次她重视了此事，因为她看到需要培养与儿子之间的感情，一种孩子喜欢的玩具，会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的。

班车来了。不年不节的，人不多，金香在车尾部找了个座位坐下，看着远近如雪的梨花，心情又渐渐地豁亮起来。她连忙把心思转到要参加的两个会议上，以及要在县里办的一些公事。

公路很平，班车是新的，唰唰走得很快很稳，照这样的速度，两个多钟头就到县了。谁知走了十几里后，汽车突然减速了，后来干脆停在一个不是站口的小村庄旁，司机和售票员开了车门下去了。乘客议论纷纷，有明白的向旁人说：“这有司机的亲戚，来回捎脚儿……”

金香朝车外望望，哟，这不是小庙子三组吗！金香包这村来过这个人家最少的生产组。但这个小地方能有谁和司机有亲戚，她就想不出来了。

村里出来几个人，都扛着沉甸甸的麻袋，来到车边，咚咚扔进来，震起不少土，坐在车门的乘客皱着眉头瞅，不敢言语。一个四十来岁微胖的男子和售票员说笑着上车，司机从前面爬上，响两声喇叭，车开动了。郑金香仔细瞅瞅，确认从来没见过这个男子，不过，当这男子的脸无意间朝后看看，一片亮光清楚地照出了他脸上几颗麻点，金香忽地想起：此人是小庙子的孙麻子。村里人讲，他这二年一直在外晃荡，据说很有些能耐，脑瓜很好使。

孙麻子显然和司机及售票员很熟，掏出烟请他们抽，抽着烟又旁若无人地大声说话。孙麻子坐在售票员的座位上，把个侧面留给全车乘客，他说：

“完啦，这回算白干了，跑了这么两趟，才挣一千多块钱，真不合算。”

乘客不知道麻袋里装的是什么，但从“才挣一千多块钱”的口气中，都感觉到这麻子不是个一般的人物。

司机说；“算啦，你别干了，买几辆车，我给你找几个人，保证赚钱。”

孙麻子说：“本来我想弄个车队，可现在拉脚的太多，啥东西一多就不行了。我准备开一座大酒楼，盖十层……”

售票员在一旁说：“哎呀，那可得点子钱啦！”

见全车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孙麻子显然越发得意，说：

“钱嘛，我有一些了，最近南边有几个客商想和我合资建，我正考虑是不是与他们合着干。”

郑金香多少有点晕车，她把胳膊搭在前排座位的靠背上，脑袋压在胳膊上，尽量不去瞅车里车外的东西，但耳朵却没有办法，只能不停地听着孙麻子的大话。郑金香断定这小子是在吹牛，因为她去过孙麻子的家，见过他那脏兮兮的老婆和缺心眼的小儿子。假如真像他说的那么能耐，何至于家里那个狗样儿。

前面有个集，人很多，司机要上厕所，把车停下。孙麻子把脑袋从车窗探出去，撅着屁股和下面做买卖的说这说那。郑金香挤到前边，要到车下凉快凉快，缓缓晕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