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卷（ZC） 草根也有闪光时（1/3）

草根也有闪光时——我看江南七怪

很多年以后，江南七怪在我的记忆中，只留下一点点残存的影像，在七怪这个头衔下，他们似乎都丧失了个体特征，个人泯灭在群体之中。这也难怪，这七个人抱成一团，出场的时候一起出场，死的时候又一起死（除了张阿生和柯镇恶之外），群体性自然大过了个体性。

话说金庸似乎很喜欢这种几男配一女的组合，比如明教四大护法中，就是三个男护法配一个女紫衫龙王。《射雕英雄传》中也出现了两个这样的奇异组合，都是六男配一女，一个是全真七子，一个是江南七怪。

与全真七子相比，江南七怪在武林中自然是排不上名号的，光是一个丘处机，就够他们七个人“喝一壶”的了。在他们手下还是一块顽石的徒儿郭靖，到了马钰手里就成了“精美的石头会唱歌”。牛鼻子可不是白叫的，人家就是这么牛，伸伸手指就能点石成金。

但比较起来，我对江南七怪的印象更深些，感觉也更亲切些。其实，七怪的名头是唬人的，他们完全就是最底层的平民侠客，和你我一样，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生于草根，识于微时，和全真教那七个仙道来比，自然让我们感到可亲可爱、平易近人。

谁能够想到，需要仰望全真七子，连五大高手的边都沾不上的七个小人物，当年也有过闪光的时候。

我始终忘不了江南七怪出场时的情景。

那时候，他们和刚涉足江湖的你我一样，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初生牛犊不怕虎，凭着些许微末本事混出了一点名声，浑然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且看七怪的华丽登场：纤纤弱质的韩小莹，划船用的却是一柄铜桨；南希仁肩上的扁担、全金发手中的秤、张阿生的杀猪刀，都化腐朽为神奇，让嘉兴人知道原来这些物事除了用来混口饭吃外，也可以作为行侠仗义的道具；柯镇恶是声色俱威；韩宝驹有一身绝佳的相马术；最妙的是“妙手空空”朱聪，整个一妙人儿，捉弄了完颜洪烈，又智斗丘处机。小时候看到此段，我不禁拍案称绝，原来草根也有闪光时啊！

江南七怪的言行举止，装扮武器，都取材于街头巷尾，脱胎于市井之中。尤其是张阿生这个人，一身的市井气，就好像邻居家的那个张屠夫，一柄杀猪刀宰起猪来游刃有余，原来背后深藏的秘密就是：这个屠夫和不受重用的007一样，表面上看是个屠夫，实际上却是一个风尘侠客，大隐隐于市，用杀强盗的功夫来杀猪，焉不游刃有余？

这个时候的江南七怪，在嘉兴颇有侠名，因为没受过什么挫折，所以很有自尊很有原则。和丘处机过招后，七个人居然败在了一个牛鼻子手里，我是很替他们叫屈的。七怪输了里子不肯输面子，反而越挫越勇，为了一个赌约，居然追到大漠之中去了。

我不知道这时七怪年龄几何，但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年轻人常有的血性和骄傲，输也要输得气壮山河，纵然技不如人，道义上却很站得住脚。这样的七怪，是很让人尊敬的，常让我回想起自己小时候那种热血沸腾不知天高地厚的劲头。

后来看《梅兰芳》，十三燕一句“输不丢脸，怕才丢脸”，让我脑子里灵光一闪，觉得此话用在负气远走大漠的江南七怪身上很合适。

可惜年轻的热血往往容易冷却。

再见江南七怪时，他们已经不如以前那样血气方刚了，不知道是大漠的风尘，还是徒弟郭靖的愚钝，渐渐把他们曾经毕露的锋芒给磨去了不少。

在面对黑风双煞这样的强敌时，江南七怪表现得已有点色厉内荏，比起与丘处机相斗时的坦荡壮烈来说，真是令我这样的小人物心有戚戚焉。

在郭靖误杀陈玄风，柯镇恶射瞎梅超风眼睛，张阿生英勇牺牲之后，江南七怪（此时已只剩六怪）和梅超风之间结下了血海深仇，这个仇，自然要远远深过当年和丘处机的意气之争。

如此苦大仇深，照说要不顾死活地大干一场，可七怪这时却听从了马钰的建议，决定假冒全真七子。

其实这样的妥协，已经和他们当初苦苦追求的自尊啦面子啦背道而驰了，七怪的心中，也隐隐觉得这是一个“示弱”之举，可为了保命也好，为了报仇也罢，他们还是稍作犹豫就答应了。

曾经宁折不弯的“江南七侠”，至此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不再唯面子至上，而是追求务实。为了对付敌人，把骄傲放在了一边。

如果说这就代表着成熟，那么，亲爱的读者，你能不能告诉我，成熟到底是什么？成熟是否就意味着告别坚持和骄傲，迎来含糊和妥协？这样的成熟对我们究竟是一种保护，还是一种伤害？

后来我渐渐明白了，骄傲是需要资本的，对于底层的小人物来说，要想在这个腥风血雨的江湖中混下去，你就不得不务实一点，把那些形而上的面子啊尊严啊之类的东西统统丢到一边。

如果我们再三挣扎也无法强大，那么我们注定只能外圆内方含糊做人，不管是江湖小虾、江南七怪，还是埋首于格子间的芸芸众生如你我。

热血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