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人间难留是清兮（1/2）

贺相思回到沧州后，便就此宿下不想再动弹了。沧州，贺府，乃是当地大户。前朝多半重农抑商，可到新宋商这一项便不被抑了，商人一朝得自由，可居豪宅，着锦缎，考功名，名利兼收之际登时成了一个香饽饽。

贺甑是个成功的商人，底下三个儿子，打小就教以孔孟诗书，又请名儒教育，可愣是没培养出一个状元来，别说状元了，就连秀才都没一个。

底下第三子虽爱舞文弄墨，结交诗书之辈。可也不是读书的命，他将文人那调调在手里翻个转，便开始赚钱了，专赚诗词歌赋风花雪月的银钱。

二儿子在沧州主事，垄断沧州商脉。

长子则漂洋过海到他国做买卖，常会寄些新奇玩意回来。贺老爷子愁啊，愁的只能将生意越做越大，家产越攒越多，他们全家都是会赚钱的主，独贺相思是会花钱的主，是以贺甑对这女儿十分宠溺了。

当下，她已到沧州，便让自家二哥修书一封送给淮州的老父亲，报平安。她自己便在她二哥家住下了，开始败她二哥的家产。

是日，贺相思起的早。将昨儿白羽送来的信拿出来重新读一次，是祝临风给她的。纸上寥寥几字，写

着安好，勿念。

贺相思捏一小银匙去逗画眉。

贺逢欢转过月亮门，绕过几丛红梅，便穿到廊屋下。他身后跟着几个账房先生，账房先生身后跟几个小厮，人手一摞账本，十分忙碌。众人见她，喊一句四姑娘。

贺相思颔首回应。

贺逢欢让众人先到账房去。待众人走后，他袖手与贺相思道：“你可还记得前年你住沧州时，逛青楼惹了一朵桃花回来。”

贺相思看笼中画眉上蹿下跳：“你家妹妹我，换身男装，自青楼里走一圈，哪能不惹几朵桃花的。二哥这么说，妹妹着实想不起自己惹到哪朵桃花了，因为惹太多了。”

“你可还记得浮歌？”

贺相思闻言，偏着脑袋想了半响。后了然的哦了声，她记起来，那姑娘是醉红楼的头牌，弹的一手好琵琶，当时为争她一曲，她在青楼砸了一万两，豪气的架势将与她竞争的对家二世祖，惊的掉了下巴。

万金求一曲琵琶语，震惊青楼四座。

贺相思：“想起来了，咋啦？”

“先前醉红楼的浮歌姑娘快不行了，临行前想见你一面，若你想去便去吧。左右也是一个可怜人。”

“可怜……”贺

相思：“你且说说是个如何可怜法？”

浮歌姑娘的可怜倒也是真可怜，但也与其他人无出其右。

醉红楼浮歌，少有佳名。一曲琵琶可得万银，因浸过墨池子，是以提笔落字时，也能写出几笔诗词。是以，这貌有了，才也有了，便得了个才貌双全的名目。

她凭这名目坐稳了醉红楼的头牌之位。原本似她们那样的人，无外乎两条出路，一于渺渺红尘中寻一人托身，将其救出风尘海。二嘛，便是自己赚够了本，自己赎身，寻一小院撇清过去，安度流年。

然，浮歌姑娘两条路都不选了，她择了一进京赶考的小书生，将毕生所得金银悉数托与他了。小书生信誓旦旦的说着若来日高中时，必来迎娶。

怎奈那小书生顺了浮歌姑娘的银钱，又有感于世道大乱，当今天下战火纷纷，为官亦不是个安稳牢靠的事。便吞了那笔银钱，就此遁了，此后音讯全无。

可怜那浮歌姑娘，日日坐于西窗下，描螺黛，画细眉，等前等后，等到有人自京中捎信回来，说她家那位相好的并未到京赴考。浮歌闻言，一把捏断青螺黛。老鸨冷嘲热讽的说她上了当，连带着楼中姐妹都将她当成

了笑话。

这浮歌姑娘有点文墨，是以也染了三分文人孤傲气，当下气不过，便自高楼跃下。这一蹦出去，大青石街上，红的是血，黑的是发，白的是脑浆，那身鹅黄丝绸裙，被鲜血大团大团晕湿了，红黄白黑绘成一团，像一笔涂鸦。

贺相思将这段八卦嚼以瓜子一道听完，末了，吐了瓜子壳，长襟一扫径自回屋换男装去了。

小侍女跟在她身后，伸手擦着眼角的泪，抽抽噎噎道：“这浮歌姑娘真是可怜啊，竟被一个骗子骗的人财两失，如今竟换得如此下场。”

贺相思转头望廊外细雪，冬天了，沧州开始下雪了。她悠悠道：“只要是个姑娘，都有脑子进水的时候。”

“……”

贺相思回屋兀自换好男装。今日她穿一件月牙白袍，腰配玉帛，香囊，手拈一纸折扇，头冠碧玉簪方飘飘然的往外走去了。她一脚踏出贺府，迎头走来个卖花的小姑娘，含羞带笑的赠她一株红梅，她笑嘻嘻的接了。

小姑娘一步三回头的走，她将红梅在手里打个转。想她贺相思浪迹青楼花丛三四载，引万千红颜花魁抛素绢，盼回眸。她至今记得，每次离开时，都有女子含情脉脉

相送，她享尽了人间温柔，甚是春风得意。

彼时，白羽跟在她身后，鄙夷道：“搔首弄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