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他人求长生，我求故人归（六）（1/2）

是梦吧，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从未见过的人，从未记得的事闯入脑海中。

她变成了一个影子，无声无息的跟在虚幻的人身后看她们将前世过往重生演绎一次。

贺相思将那些零碎的记忆在脑海中看一遍。其他的都无法具体想起，能想起的只有成片成片的雪梨花海。两个小姑娘坐在山坡上，漫山遍野的小野花都开了。

一个小姑娘说，她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可她需给自己的父亲留一个女儿。

那是个浸在蜜罐里长大的姑娘，她的眼睛明亮清澈，她以为天底下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都是美好的，都是如她一般美丽的。她张开双臂迎着风道：“小五，我们都换个活法吧。”

“你来当我，换我当你，可好？”

她瘫坐在原地，想起来了。她是宋小五，她是宋小五，她也是贺相思，这个身份不是她偷来的，而是她们换来的。

光明正大的换来的。

她抱头跌坐在地，人一旦忽然回忆起太遥远的事情，悲伤被开始席卷而来的。她记起了那一段往事，却更觉无助了，因为她忘记的还有很多很多。

她努力的想，努力的想，想到脑袋都快炸了。想到头疼的直冒眼

泪还是记不起来，她哭嚎着在地上打滚。

狱卒闻声，急急的冲了过来。疾声道：“贺相思，你这是怎么了？”

她十指拽着自己的头发，满脸泪痕道：“疼……我头疼……”

她疼的在地上打滚，最后忍不住了，一遍遍的拿脑袋去撞地板。周遭人吓坏了，唯恐她出事，慌里慌张的去外面喊人，又让几个人进去将她看住了，别让她真的一头撞死在这里。

余修白很快过来，待得为她针灸过后，贺相思便安然的躺在床上深深睡去了。

他望着这个瘦到脱相的姑娘不住的摇摇头，又是一个苦命的人啊。

待她无事后，他背着药箱往外走去。

祝临风一直在外头等他，待他出来后问：“她怎样了？”

“估摸着是她费力去想以前的事，才让脑内已损失神经不堪重负，才会如此疼痛的。扎了几针后，倒是能入睡了，待会我再煎了药派人送来，她喝下去，也就没事了。”

祝临风闻言，方缓缓叹口气。余修白道：“这么关心她，为何从不去看她？”

祝临风凝望着他身后的监牢：“我怕我一看她便会不顾一切带她越狱逃走了。而如此一来，贺家那群人肯定更恨

她，我这样做，既是为了消除贺家的恨，也是为了消除她内心的愧疚。”

“我不想她一生都带着愧疚活下去。贺相思的死不是她的错，她是无辜的，但她这人从来都不肯如此认为，是以一直愧疚着，所以我希望这一月的牢狱之灾，能将她的愧疚减少一些。”

余修白叹了口气，而后抬手拍了拍祝临风的肩膀。

她是在什么时辰醒来的，她也不知道。

她睁开眼，便看到铁窗外一轮满月。银月清晖洒落大地，她婆娑着跪坐起身。脑海中回响着一句话，既你成我宋小五，既你替我挡了这场死劫，那么从今往后宋小五便真的死了。

我做贺相思，我代你活下去。

百年之后，彼岸花前，奈何桥边，我还你三捧血泪。

当下，她跪坐在席上，对月流泪。他人跪神求长生，独她一人求故人归。

霜雪无声落，隐隐约约中似有道声音在耳畔响起：“在下柳清兮，敢问姑娘芳名？”

——贺相思。

旧事夹雪落，谁忘了谁的过往，谁记起谁的重逢？对于从前，是遗忘好，还是记得好？贺相思不知道，墙角绿梅吐蕊，遥寄一段香。

一个月，说长也长，说短也

短。

待得她裹着厚厚的袄裙踏出那牢门时，祝临风撑一把十四节孟棕竹油纸伞站在前头等她。

她隔着一帘风雪望对面那个人。他裹狐裘，执伞立在那里，他的发早在三年前就全白了，这一次被雪光印着似乎更白了。

她不笑不哭，不声不响，不喜不怒的望着他。半响后，她迈开脚，朝他走去。

雪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祝临风说：“我们回家吧。”

她张张口，还未发出声音。环目四顾，茫茫雪地上，除了祝临风再没有其他人来接她了。

祝临风：“不必看了，除了我，没有人来接你了。”

贺相思黯然垂首。

祝临风将伞挪到她头上，将她整个人罩在伞下：“你没有其他人了，但你还有我。”

贺相思朝他点点头：“谢谢。”

末了，又觉得这两字太轻了，又补了一句：“谢谢你。”

“我对你那么好，如若无以为报的话，不如以身相许。”他笑道。

贺相思拍开他的手：“我不……”

雪还在落，伞下的人走了。

青石板阶的路上留下两行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