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责任（3/4）

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以为陈逸新动粗只是出于个人感情原因，今天科室出了大事，已经够乱的了，他们也无心去管这俩小年轻之间的感情纠葛，把他俩隔得远远的安置在两个角落里，等着余主任回来训话。

余主任终于来了，身后跟着陆从蓉和尹天正。尹医生的嘴唇破了个大口子，是清晨被来闹事的家属们打的，表情极沮丧，瞬间老了几岁，进来也没有抬眼跟众人打招呼，低着头跟陆从蓉各自找位子坐了。余主任坐到桌子的正中，抬手捋了捋他那仅存的几根头发，许久没说话，气氛凝重得像是能从空气中提炼出铅来，他用目光搜索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霍家鸣，再看看垂着头的尹医生，长长叹了口恶气：“你们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你们实习生，不要以为没有处方权什么责任都不用负，出了这样的医疗事故，是严重的疏忽！严格来说学位都要给你们取消！业务能力太低！说出去简直就是我们医院的笑话！还有二线班，你们的责任呢？那么危险的病人，值夜班的时候跟实习生交代清楚了没有？我们心内科在全院的临床科室里简直是丢尽了脸！你们能不能可怜可怜我这个科室主任！这个事情还没完，院领导要集体讨论，相关人员等待进一步通知！”

余主任说完起身走了，家属们还在纠纷办，他还有一屁股的烂摊子得去收拾。

陈逸新看着尹医生的憔悴的背影，想上前安慰几句。在他的夜班上出了医疗事故，不管是不是他的责任，他的心情都一定很沉重。陈逸新了解尹医生的值班风格，他一定在办公室看书读文献到很晚，一定会在临睡前将科室里所有可能发生的严重状况再跟霍家鸣交代一遍，他不是上帝，他没有办法掌握别人的生命，所以他总是精心地做好随时和死神作斗争的准备，然而只是晚了一小会儿，林老太就已经跟着死神的步伐走得他追都追不上了，他也只是一个凡人，在面对无法挽回的生命的时候，他也有无力感。他颓丧地坐着，好像一座年久破败的雕像。他是把医生的职业操守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医生，他远没有陆从蓉在科室的那般光环，相较陆从蓉的伶牙俐齿和冰雪聪明，他给人的印象甚至有些木讷，可能还让人觉得没本事，混到了那样的年纪，连副高都没评上。然而他却始终是快乐的，人生悲伤的理由可以有很多，但幸福的理由就那么几个，尹医生本来是幸福的，因为他的理想和现实正好相符合，他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并且做得很称职。他就像一只游弋在深海里的鱼，开心而投入地实现着自我，至于浅海的暗流涌动，他并不十分关心。在如今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在这个只有外在的颜色还保留了单纯白色的医疗世界，医生除了治病救人的知识，还得掌握和病人家属打太极的方法，攀关系的手腕，和药代谈生意的技巧，危机公关的技巧……如果说现在还存在单纯的医生的话，那就是尹医生，他除了是个医生，什么都不是。除了家庭，他每天考虑的事情无非只有两个：治病，救人。所以当他看着病人的生命在他身边滑落的时候，对于他来说会是个不堪的打击。

下午医院的教学科紧急召集临床轮转的所有研究生开了一个会。陈逸新估摸这会十有八九是因为今天心内科的那场医疗事故，他故意坐在个不起眼的角落。其他同学也都听说了今天的事，都跑过来向他打听，他什么也不肯说。霍家鸣几乎是在会议开始的同时才进来，长长的刘海特意向下定了定型，挡住了黑色的眼圈，他进来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逸新一眼，眼里充满了敌意，而嘴角却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狡黠的笑。

果不其然，会议先是将今天心内科发生的医疗事故向大家通报了一下，然而对霍家鸣的名字只字未提，事件的细节也略过没说，可大家早已有所耳闻，都齐刷刷看向霍家鸣。而霍家鸣对此毫不介意，他一直盯着陈逸新，眼里喷着火。教学科的顾老师只是泛泛地对实习生提出了纪律和业务能力训练上的若干要求，这让陈逸新有些意外，好像这不是什么通报严重事件的紧急会议，而只是普通的学习讨论会。随后顾老师用较长的篇幅和较重的语气要求大家就此事件对外保密，尤其是对病人家属和来采访的媒体，现在的电视台有的时候还会派记者着便衣别个隐秘的摄像头卧底采访，所以对不明身份问起这个事件的人也要严格保密。并强调了三个原则：“不猜测，不传播，不谣传。”陈逸新记得之前也有学长因为犯了低级错误出了重大的医疗事故，那阵仗可完全不能和今天同日而语，不但在全院通报批评，而且还延迟了一年才拿到学位证书，那个学长的事迹甚至成了医院所有带教老师给学生们必讲的反面教材，有名有姓，有真相有细节。而到了霍家鸣头上，这处理方法就成了大相径庭的“不猜测，不传播，不谣传。”

会议结束后，顾老师把陈逸新单独留下谈话。顾老师主要管研究生的临床实习和科研教学。在她的印象里，几乎每次在研究生碰头会上提到陈逸新的名字都是表扬。而今天，她跟陈逸新说话的时候语气很严肃，语气中透着不可思议：“你怎么会打了霍家鸣呢？”

陈逸新低着头，不说话。

“你知道霍院长是他什么人么？你怎么这么冲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