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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还乡(1/4)
雷声在峡谷里响起,
是有喜雨降临的吉祥;
鼓声在寺院里回响,
是众僧云集的吉兆;
炊烟在村庄里飘起,
是游子归家的笑脸。
——顿珠活佛的歌
这是一个春天,久旱不雨。在已经吐出花骨朵的杜鹃花就要绝望地死于希望之初时,终于从北方的天空中传来滚滚的春雷声,那雷声不像是神灵的脚步,倒像一个月前岗巴寺重新恢复宗教活动的庆祝仪式上,上百名喇嘛擂响的法鼓。这些失散在各地的喇嘛在顿珠活佛的召集下,再度回到寺庙。政府现在尊重他们信仰的自由,曾经被勒令回家劳动的僧侣愿意回寺庙的,悉听尊便。而且,顿珠活佛的名号也恢复了,不再是放羊倌罗布旺丹。有关部门还拨了一大笔钱,让他重建捣毁的寺庙。
因此尽管春种前后两个多月没有下一滴雨,但人们并不着急,他们说,喇嘛上师们会给我们念经带来雨水的呢。现在人们心中有了信仰,可以自由地去寺庙进香磕头,旱一个季节又何妨?
春雷之下,阿墩子县的卡车司机阿措往监狱送了一趟货,返回时一个管教干部让他捎带一个刑满释放的人回去。那管教干部说,这个人脑子有点问题,但你得给我把他安全带到阿墩子。
阿措是个快乐的年轻人,有个人在回去的路上做伴也好。不过他发现这个老大爹呆头呆脑,畏手畏脚,虽然出了监狱大门,但身和心仿佛都还在那里面。车一上路他就问:“嗨,大爹,你关了几年啊?”
老大爹往驾驶室的角落里缩了缩,仿佛被这话吓着了。
“几年?”阿措再追问。他好打听事儿,是个嘴闲不住的百灵鸟。
老大爹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迟缓地把左手举到眼前,捏成拳,然后张开拇指,用让阿措感觉等了一年的时间,再打开食指,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慢慢地打开下去,手上的指头用完了,他又重新捏成拳,再让时间一年又一年地从指头上掰过……
“佛祖,十年?”
大爹没有说话,头扭向另外一边。阿措以为他看见了这个可怜老人的泪光。
“犯了什么事儿啊,杀人?”阿措又问。
老大爹缓缓摇了摇头。
“偷东西?”
又摇头。
“妈的,他们总不会无缘无故地抓你进去关那么久吧?”
不摇头也不点头了,阿措感受到了大爹眼光中的哀痛。车窗外的景色一一闪过,路边刚刚发绿的树叶,地里碧绿的青稞苗,正在起新房子的人们欢乐的歌声,似乎都让这个刚刚从牢房里放出来的老大爹感到刺眼,他眯起一双曾经深邃的眼睛,贪婪地看,又敬畏地躲避。如果路边有个人往车里望了一眼,阿措都能感到他的紧张。阿措有个亲戚在监狱里当干部,因此他经常帮这座监狱拉点活儿什么的,也常被他们要求带释放的犯人出来。一次他搭一个犯过抢劫罪的刑满释放犯,他们在路边撒尿,一头牛从他们背后经过,这个家伙尿还没有撒完就赶忙回头说:“报告政府,我尿急……”阿措当时笑得都尿到自己裤子上了。
一路无话,阿措就憋得慌,他斜了自己的乘客一眼,自言自语道:“这种地方,进去是一只老虎,出来变成一头羔羊。佛祖才知道,你过去是不是一头老虎。”
阿措往车上的卡座式录音机里塞了一盘磁带,是在内地广为传唱的流行歌曲,歌唱爱情,歌唱美好的生活,歌唱桃花盛开的地方。老大爹不知是对卡座录音机奇怪,还是对这些旋律优美的歌声不懂,木木地不看车窗外了,看那卡座录音机。阿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唉,他们这种人在里面,大概心里的歌儿都被判刑了。
阿措于是便热心地给这个老大爹介绍外面天翻地覆的世界。从“分田到户”、“大包干”,到“
牛仔裤”。小伙子一路滔滔不绝地说,但始终就像对一个来到地球的外星人说话。以至于阿措不耐烦地问:“嗨,大爹,你没有舌头了吗?有舌头不说话,就给我下车。”
阿措真的在踩刹车了。这时他听见老大爹闷声问:“报告政府,人民……公社,也不要了?”
小伙子扶着方向盘哈哈大笑,“谢谢你啦大爹,就别吹人民公社的牛了。饭都吃不饱,还人民的公社呢。现在各种各的庄稼,各放各的牛羊,好着呢。”
又走了几十里路,阿措不指望这个哑巴老头儿多说什么了,也许他的脑子真的有问题。他自个儿跟着卡带录音机唱歌,在翻越一座大雪山前,那个老大爹忽然说:“我……要下车。”
“哎,到阿墩子还早呢,还有半天的路。”
“我要……这里下车。”这是老大爹说得最肯定的一句话。
阿措对这种搭便车的也懒得怜惜了,他放下他,扔下一句“神经病”,然后开车走了,留下那个家伙背着行囊,孤独地伫立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上。
这是一个被彻底改造得忘掉了过去的人,眼前瞬息万变的一切不但不能帮助他的回忆,反而让他恐惧,让他在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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