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黄河香魂（1/2）

元恪频丧皇子，深加慎护，从良家筛选乳母，将我儿元诩养于别宫，严禁我前往抚视。我完成使命，只求一死解脱，心如古井，波澜不惊，平静等待死亡的来临，这是我的宿命，我的最后修行，是我跳出苦海解脱之路。命运却开了一个大大玩笑，元恪不想太子失去亲母，践阼前废去子贵母死的祖制。

死亡没有到来，胡灵的修行也到此为止。

元诩六岁登基称帝，尊胡灵为皇太后。她帏幔自鄣，临朝听政，观三公行事，亲览万机，手笔断决。初时犹称殿下，后改令称诏，群臣称我为陛下，她自称为朕。胡灵自幼的修行绝非普通，文能赋诗，足以流传千古。武能敌十，我曾寻幸阙口温泉，登鸡头山，自射象牙簪，一发中之，敕示文武。她敕造申讼车出云龙门，穿行皇宫西北，再入千秋门，接纳百姓冤讼，她在朝堂亲策州郡计吏，询问百姓实情，魏国在她的治理下达到从未有过的顶峰。

胡灵逃过劫难，登临帝国之巅，大治天下。

佛祖如此庇护，胡灵更要弘扬佛法，她用工八十万在洛阳伊阕龙门雕刻石窟，必将足以流传千古；她修建永宁寺，浮图塔高九十丈，京城百里之外犹能见之；她废诸邪教，使胡天神不在其列，寺庙增至三万余所，僧尼两百万人，洛阳有寺院一千三百六十七所。自佛法传人中原，塔庙之盛，未之有也。胡灵将佛教推至从未达到的巅峰，无上使命已经完成，佛祖却将我留在这污浊的人间。

佛说，人生老病死，苦海无边，可是，人间何尝没有快乐？胡灵独居无上顶峰，好奇睁大眼睛，沉溺于人间乐事。她极爱饮宴游乐，高兴时便大肆封赏。我为取乐，大开府库，命王公、嫔妃、公主随意攫取。

上有好之，下必附焉。

达官贵人竞奢夸富，高阳王元雍有男仆六千，伎女五百，一餐饭花费万钱。河间王元琛与他比富，用银槽喂马，用西域所产玛瑙碗、水晶盅和赤玉壶宴饮宾客，章武王元融既羡慕又气恼，嫉妒得卧床三百日。

胡灵那时年仅二十三岁，青春曼妙无可匹敌，容貌俊美的清河王元怿表面道貌岸然，离去时向我浅笑，留下意味深长的眼神。胡灵要搞明白其中原因，将他召入后宫询问，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脱六道，求解脱，就为抵达极乐世界。胡灵明白了，这就是佛祖赐予我的极乐世界！随心所欲，放纵欲望，坐享极乐！胡灵如鱼得水，朝政疏缓，威恩不立，百官贪渎。郑俨污乱宫掖，势倾海内，李神轨和徐纥并见亲侍，位总禁要，手握王爵，轻重在心，宣淫于朝。文武解体，六镇兵变，所在乱逆，土崩鱼烂，由于此矣。

元诩年龄渐长，在皇位日久。胡灵行为不修，担心为皇帝所嫌，内为朋党，防蔽耳目，想方设法除去元诩亲信，他宠幸能胡语的蜜多佛陀，胡灵担心他妖言诱惑，遣人在城南大巷中杀之。胡灵佯作悬赏募贼，又在皇宫禁苑猎杀鸿胪少卿谷会和绍达，只因他们是元诩亲近的大臣。

母子之间，嫌隙屡起，元诩私密联络车骑将军尔朱荣，诏他入京勤王。郑俨截获这个消息，担心巨祸将至，献计要趁潘妃生女，诈以为男，大赦改年，毒杀元诩。

杀死亲子？胡灵不能断决。

元诩被养于禁宫，他登基称帝，我才第一次见他，徒有母子之名，却没有哺育之实，哪来母子之情？他仅是一个陌生人。

胡灵痛下决心！任别人说我毒杀亲子，蛇蝎心肠！前朝的文明冯太后毒杀儿子，另立孝文帝，我为何不能效仿？只是元诩是我亲生，每每想及于此，心如刀搅，元诩使我成为太后，坐享极乐，也让我走到绝路。元诩突然驾崩，事出仓卒，朝野愤叹，洛阳城中议论纷纷。数日之后，胡灵以为人心已安，明言潘嫔本实生女，遂立临洮王年始三岁的幼子元钊为主，天下愕然，群臣崩离。就连佛门也难容于她，胡灵隐约听说，四位高僧推选出新的阿阇黎，佛祖彻底将我抛弃！她会不会像我当年一样聪慧和美丽？她怎样再度振兴佛法？哎，这已经与我无关。

幼帝元钊的手脚在胡灵怀中挣扎，让她想起元诩口吐鲜血的样子，心中痛得要命。元诩离去，她才失去感情，彻夜狂欢才能逃离毒杀亲子的愧疚，胡灵后悔极了。她想挣脱契胡士卒的臂膀，却被一脚踹倒，被拖向黄河。胡灵双手紧紧拉住河边的小草，在水洼中看见被削光秀发的面孔，映出苍老的面孔。她已经认不出自己的模样，这就是那个风华绝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胡充华吗？

骑兵闪开一条通道，一名将领披挂乌黑铠甲，身披黑色斗篷，怀抱铜金旌节，头顶兜鍪缓缓走出，胡灵从挺直的腰板和坚毅的下巴认出尔朱荣。她不死心，述说身世，辩解无奈和锥心之痛，却被那些高高骑在马上的契胡骑兵档住。胡灵勃然大怒，这些粗俗不堪的契胡士卒只是匈奴后裔，被太武帝击败，安置在秀容草原，他们的酋帅只能跪在太极殿向我叩头，现在居然胆敢无礼地俯视？

尔朱荣竖起旌节，闪耀金芒的节尖轻轻一点，契胡士卒冲过来，从胡灵怀中夺过三岁幼帝元钊。哇，元钊被凶神恶煞的士卒吓哭，哭声随即闷入在黄河流水中，只有浑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