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尹阙龙门（1/1）

元子攸白天处理朝政，夜里在茅茨堂独自用晚膳，心绪极乱难以入眠，干脆身披长袍推门出来，月亮正圆，就像明月的笑脸，脚步声在游廊响起，奚毅弓身禀告：“城阳王求见。”

奚毅虽然在河阴行宫救出自己，却与尔朱荣亲如父子，值得信赖吗？元子攸想到这里，打消在茅茨堂见元徽的念头，吩咐道：“城阳王是我幼时好友，我们去西林园坐坐，奚将军早点休息吧。”

元子攸提起灯笼走出几步，遇到从东掖门进来的元徽，不想引起他人注意，阻止他跪拜。元徽接过灯笼，指指东掖门悄悄说：“我带来几个长乐王府的亲信，都是你熟知的老人。”

元子攸正缺少知根知底的信得过的人，冰冻的心情恢复一些，关心地询问：“祖茔和元湛，他们还好吗？”

祖茔年龄虽老，身体和骨气都很硬，挨了二十棍，回家休息去了，元徽说完，元子攸心痛不已：“等祖大人身体好了，我定当面言谢。”

两人说话间进入西林园，树枝掩映中有一个隐秘小亭，三面被池水包围。元徽举起灯笼照耀亭上的牌匾，呵呵笑起来道：“这名字真奇怪，洗月亭，月亮怎么洗？”

元子攸手指旁边池塘说：“月影浸在池塘中，不是洗月吗？”

元徽在亭角斜挂灯笼，赞叹：“名如其景，我看到月亮，就想到一人。”

元子攸被说出中事，顿时默不语，元徽故作神秘：“我入宫见你，就为此人。”

“明月？”

元徽附耳说道：“明月郡主还在洛阳，想再见你一面。”

一队骑兵贴着山坡疾驰，月光将身影斜斜地映射到黄河岸边的沙石上，他们策马绕过山冈，被一道大河挡住去路。杨忠换了魏国铠甲，用低沉的嗓音问道：“郡主，是这里吗？”

明月倾城容颜被一抹黑纱遮住，她指着前方说道：“就在这里，胡太后和三岁元钊被沉于河底，王公大臣去陶渚祭天走到那个山包的时候，契胡骑兵从山谷中冲出，两千多人，一个都没活出去，丞相元雍以下，二十多名亲王同时遇难。”

明月翻身下马，跪在河边，望着奔流而去的河水，心中悲痛难止，跪地向黄河三拜。她起身拉下黑纱，容颜照亮黑夜：“杨忠，去见子攸吧。”

杨忠抬头看看夜色，骑马还需半才能到达洛阳，天色已黑，城门紧闭。明月已经联络到城阳王元徽说道：“去伊阕龙门。”

小队骑兵在洛阳城外兜个大圈，向城南奔驰，平原渐尽，弯月依傍起伏山势，如影随形。山势渐高，香山与龙门山对峙，伊水从山间北流，犹如一座门阙，横贯眼前，秦国名将白起曾经在此大破韩魏联军，是有名的古战场。明月策马沿着伊水向山谷中奔驰，急于见到元子攸，他们在一座石窟前停下战马，恭敬叩拜后走进去。洞内正壁造一佛二菩萨，主佛高髻，面相秀丽，身躯瘦削，褒衣博带，施禅定印，结跏趺坐于方座。胁侍的菩萨像头戴宝冠，面容清秀，文静端庄，姿态优美。四壁和窟顶雕刻无数佛龛，碑刻和题记不尽其数。杨忠轻轻抚摸精细繁缛的石刻线条，迷失在精美的雕刻之中，依稀望见明月郡主伏于石壁之下，双手合十，发出啜泣之声。

在无尽的佛龛之中，一副题记正在明月头顶，碑文落款为北海王元祥，杨忠讶然：“这个北海王与那个北海王是什么关系？”

明月立即跪伏于地，哭泣渐止，说道：“这是老王的造像，是姐夫的父亲。”

魏国祖先信奉佛教，在平城时期开凿云冈石窟，孝文帝迁都洛阳后，丘惠成主持宗室贵戚在伊阕龙门营建洞窟，这座古阳洞是其中最大者，元颢之父元祥也在此洞题碑供奉佛祖。

杨忠略通书法，手指在碑记的笔画间游走，碑文上的文字非楷非隶，字形端正大方，气势刚健质朴，结体和用笔却在隶楷间：“这是什么字体？”

明月手扶石碑，拭去泪水：“魏国祖先兴起于草原，定都于洛阳，精研汉人书法，创出这自成一格的魏碑书法，此题记是其中精品，必将流传千古。”

明月跪拜完毕，心情平复，走出古阳洞，月亮钻出云朵，巍峨的洛阳城浮现眼前，永宁寺的百丈高塔露出身形，被月色披上银装，向杨忠叙述旧事：“河阴之变，皇宫嫔妃避难于永宁寺，听说被契胡士卒损毁，残破不堪。”

河阴之变后，洛阳十室九空，难见人烟，城外更空无一人，死气沉沉，极为怪异，明月感到一丝恐怖。“有马蹄声音。”杨忠竖起耳朵。

“去古阳洞。”明月不知不觉中攀上半山，望见几匹战马冲入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