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真神（1/2）

印雪时醒来时只觉得口干舌燥，尾指被人不断拨弄着，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果见那少年鬼王蹲在他身侧，一下一下逗趣儿似的挑弄他的手指，他看着年岁就不大，印雪时却也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同面貌相符的心性来，但他一觉察印雪时醒转过来，立刻站起来背过身去，又是那般故作老气横秋的声线：“既是醒了，便不必装模作样，地上是那么好躺的么？”

印雪时拧着眉毛方要回嘴，却是感到脑子里一片清明，水面不易觉察的涟漪被他灵识捕捉而来，四周风吹草动无一能逃脱法眼，被夺走的修为显然已被尽数归还，且，他隐隐感觉自己现在的修为当是胜过从前鼎盛时期。

“这是......”印雪时不解其意。

鬼王却止住他的话头：“物归原主罢了。”

随即又绕着他转了半圈，随即驻足原地上下打量他，伸手欲拉他从地上起来语带疑惑：“你明明清楚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幻境，即便曾经发生过，但也早就是过去的事了，却为何冒着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师兄的风险出手？”

印雪时早知他会有此问，便借他一只冰凉的手，从容站起身来同他并肩眺望一望无际的苦海。

“从前在山里，除了古籍史鉴，也读过市井话本，故事总是精彩，”他嘴里赞叹了，语气却没来由地悲，“可看到伤心处总会下意识翻过那几页，从心里抵触离合悲欢交织的现实感，如今看来，或许我从前就是个胆小鬼，对这繁杂的世间，果真是不敢看......”

“可，直到逃无可逃避不可避，旁观这一场荒谬，我才终于意识到，倘若黑与白，善与恶都被混杂在一起被以同一种标准审判，这是我无法接受的。”

“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却错投了这负天命的胎。”这一刻，印雪时才迟钝地忽感对于未来，他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鬼王见他满脸沮丧，薄唇轻抿着微微向下的模样，这一刻才有了种眼前不是载入史册的灵子大人，不过是个十余岁的少年罢了的感慨，心里难免有些后悔责怪自己大动干戈，也疑惑自己到底同这少年计较什么，难道指望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小小年纪便扛起重担，从容赴死英年早逝么？

思及此，便不再犹豫，一挥手，印雪时只觉得二人身处的场景正在急速倒退，便是那传闻中无穷无尽风生水起的息壤衍生速度也追之莫及，便知道这鬼王是要带他到别处去，便安然合上双目，待到周身一切都平息下来，便在鬼王提醒声中，睁开眼，意料之中又到了一处陌生的地界。

“这便是你师兄如今安身之处，混沌之中秩序之外——枉死城。”鬼王并指抬手。

印雪时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果见一道约莫四丈高的玄铁门肃穆地立着，门色如泼墨，缝隙间隐有丝丝黑气泄露而出，印雪时灵识探知下才发现那“泄露的黑气”实则是齐齐向着身边的鬼王而来，形似利爪亦有五指，竟有些要拖拽他入无底深渊似的气势。

“你不能入枉死城？”印雪时不解，难道在自己的界域中，一界之主也有不能抵达的地方么？

却听鬼王冷哼一声：“否则你当本座是傻子么？早就把姜乘灯那个忤逆小儿抓来下油锅了！”

印雪时还是不解。

他又不耐烦道：“并非鬼界例外，实则六界之中各自具有混沌无序之地，这些地界独立于各界规则以外，存在的本身就是对规则的打破和排斥，本座本身就是鬼界秩序的象征，你当它会夹道相迎么？”

印雪时听得似懂非懂，但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师兄一个鬼魂盗走了生死簿却能在鬼王眼皮子底下安身立命，便对着鬼王行了一个道礼：“师兄做事向来稳妥也绝不是鸡鸣狗盗之辈，拿走生死簿想必事出有因，我这便带他出来，届时定完璧归赵，向您赔礼道歉。”

印雪时言辞诚恳，鬼王原本有些恼火的情绪被他这么一安抚，原本有些兴师问罪的口吻也变得缓和下来，却是说话还是忍不住夹棍带棒：“你要去枉死城，本座没有立场阻拦，却先说好了，本座逾千年来从未跨足此地，亦无从得知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人事，倘若你时运不济，死在里面，可万万别说本座没提醒过你。”

印雪时知道他本意是规劝自己从长再议，即便话是不好听，却也不反驳，只道：“晚辈明白了。”

“但人固有一死，这是上天最公平的一面，”他看了看手中的缚坤剑，眼神又坚定地望向那道肃穆的大门，“人人皆有自己看重的东西，若拿之与苟且偷生比，实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已有决心扛起大道！”鬼王闻言看向他，却见他神情凌然，“可无论如何，在一切开始前，我也想为过去的十几年活上一回，不论结果如何......”

“或有悔愧，但求无憾！”

鬼王望着少年一步步走向那大门，步伐不快却多得是坚定，可事到如今，印雪时的想法被扭转过来了，他却忍不住面露忧色。

印雪时啊印雪时，你可知窥破生死为易，若要窥破人心，才最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