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混沌人间（1/2）

半月之后，印雪时浑浑噩噩下了山，他在人间终日游荡，实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只是一味地往前往前。

终于有一日入了夜还在摸黑赶路时，脚下一滑，他便摔断了腿，这下只得跛着脚往前继续走。渴了就喝泉水，饿了摘果子挖树根，直到行至城门前遇到了个天生跛足的富商恶霸王，看见他一瘸一拐自觉被他奚落嘲笑，便叫了好几个人将他用麻袋套了狠揍了一顿，扔到荒郊野外由他自生自灭去了。

这会子印雪时再无气力想东想西，他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身在荒郊野外身上光溜溜竟是连衣服都给人扒了个精光，加之身体的疼通已经耗尽了他的心力，如今他两条腿都断了，只得靠着两只手撑在荆棘满布的泥地里一点点向前挪动，爬行了半个多小时，手上磨掉了一层皮便撞见一具无名野尸被抛荒在野外，印雪时只得扒了那野尸上的衣服穿上，末了又替那尸身安葬。

又不知过了多久，埋完了野尸眼看着天就下起了雨，雨水冲刷之下原本泥泞的路便更不好走，印雪时却也只得咬牙向前，顶着雨帘约莫一个时辰左右才在野外撞见一处破旧荒废已久的道观。

而他彼时走投无路又受了重伤，只得暂时栖身在道观里，起初几天他的手还受不住长时间的摩擦整日血迹斑斑好不吓人，等几日过后，伤口结了痂，伤疤脱落后结了茧子，他的速度又变快了不少，白日里也有更多的时间出去寻吃的，运气好的话也能碰到一两株能用于疗伤的草药。

就这样在道观里约莫过了半个月，印雪时蓬乱的头发已经能盖住整个大腿，他本来就瘦小，头发一多越发显得他长相稚嫩，可奈何他这大半个月里根本没看见水源也就谈不上什么洗漱，难免身上脏兮兮，自小将养得极好的皮肉也不知是从哪里染了怪疮，一遇热便发痒，痒起来简直是钻到心眼儿里的，印雪时控制不住去抓挠，便是不注意间用力过猛抠破了皮，脓水沾到完好的皮肤又让那怪疮蔓延开，长了疮的地方便会发痒，他不由自主又要去抓，周而复始，怪疮很快就蔓延到了他的脸上，半个月里他的半张脸已然被恶心至极的脓疮覆盖，看上去狰狞恐怖得不行，索性那疮却只是痒似乎对肺腑内脏没有什么伤害，每日为了填饱肚子便已经精疲力尽的印雪时便只得眼睛一闭随它去了。

直到半月后，他的一条腿已然见好，试探着站起身来时若有双手作支撑也倒还勉强站得住了，印雪时便又立刻动身上路了。

奈何人生地不熟直至入了夜也没找到正确的路。

且他运气到底不好，荒山野林中居然遇到了豺狼，狼群眼冒绿光，气喘吁吁一看便知是饿了许久已然饥肠辘辘迫不及待要将他吞吃下肚了，有一瞬间他又恍惚觉得，或许这么去了也好，还让这些狼群填饱了肚子不失为好事一桩，转念又想到姜影临终前恶狠狠叮嘱他的话，让他别上赶着去殉，便是用尽最后的气力三下五除二爬上高树，等到狼群没了耐心纷纷散去这才得以狼口脱险，又找起出山的路来。

整整十日，他在荒山里瞎碰乱转，终于得遇一名深入山野打猎的猎户，最后跟着他走出了那片荒山，到了人声鼎沸繁华一片的衍都。

这会子他终于有机会好好洗一洗自己浑身的脏污了，可等到他把自己洗干净进了城却发现天下已经大变了样。

一进城便发现人群聚集处竟有人在推销魔族人偶，据说这是时下最新兴最受百姓们欢迎的人偶。

“当今天下谁不知壬胥大人不出五日便血洗整个桐山，衍灵宗也早被灭了门，二者实力可见一般，如今世道不太平，各地妖邪四起，诸位还信什么衍灵宗，不若买了我这开了光的壬胥尊像，早日拿回家虔心供着，以保一家老小平安呐！”那商贩竭力推销着。

“话不能这么说，昔日衍灵宗还在的时候做的除魔卫道的事可也不少，如今怎能因为他们失势就落井下石呢？”人群中也不乏有人念旧惦记着衍灵宗往日的好反驳他的。

“除魔卫道？”那小贩一听有人反驳他立马拉着长脸用鼻子出气，“说得倒是好听，那我且问你，倘若衍灵宗真有那么厉害，因何他们在的时候，各地妖祸还是不断呢？”

可叹他为了卖货，竟是三言两语便将黑白是非通通调转了过来，刚刚那反驳他的人如今也匿在人群中不出声了，印雪时却哪里肯让已故师门遭人折辱，张口便是喝问：“可若依你所言，壬胥当真有什么保平佑安的本事，为何为人所耳熟之壮举，却是那杀人越货骇人听闻之事？”

那商贩一听又有人敢呛声，立刻撸起了袖子争辩，却是怎么都是些站不住脚的话，一一被印雪时有理有据驳斥驳斥了回去，直把那人气了个够呛，眼看着说不过他竟是恼羞成怒就要上手打他。

印雪时自知如今自己修为全失武功被废，又有伤病在身，只怕眼前这个人赤手空拳自己也未必敌得过。

身周也有人见他身形瘦削，蓬头垢面，一看就知道不是那人的对手，便也好言相劝，劝他识时务者为俊杰，趁现在赶紧走，印雪时却如鲠在喉，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依旧原地站着字字珠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