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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了片刻,章颂清四处看了看,还是压低了声音,换了个说法,终于直视荀应淮的眼睛。
“我们家富贵非同寻常,我那个舅舅却是个中庸的,当初家主更迭的时候他的年龄尚小,原以为这桩难做的差事落不到他的头上。”
章颂清话说到这里,荀应淮立刻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如果是旁的,还犯不上夜半纵车疾驰,就为了和他东拉西扯两句,家中非比寻常,还有个舅舅的。
深宫高墙,皇宫大内,世上还有哪家比建德公主的家世更不寻常的呢?
“只是他的几个哥哥都不不愿意接这重担,就只能由他稀里糊涂的扛下来,当年几个哥哥待他很好,族中并没有什么争斗,所以他一向看重亲属和睦多于上下臣属,内外一心胜过失陷差池。”
哥哥换成皇兄,族内换成宗室,舅舅换成陛下,内心掀起惊涛骇浪的同时,也感念建德公主之于陛下,就如同无计可施的父亲和事事操心的女儿,相互扶持之心在明争暗斗的天家可以想见是多么的可贵。
不远处忙碌的老人和锅子底下劈里啪啦的响声混着锅铲翻动的声音给章颂清的话揉了一层温馨的质味。
要不然,她也不会转这么大一个圈子来找到自己面前了。
“来,客官,您的两碗粉羹。”老爷爷干瘦的手端来满满的粉羹,在桌上敲出两下清脆的响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局蹐不安
等人离开后,章颂清捏着勺子搅了搅粘稠的粉羹,也没在意荀应淮从头到尾有没有说话,自顾自讲下去。
“有时候舅舅心软给放过了,可是大多数的人不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人心不足蛇妄图吞象。”
说到这里,章颂清对着勺中舀起的粉羹吹了一口气,把尚烫嘴的粉羹冒出的白烟吹得散去,怎么也聚不起来。
“快开春了,荆州一直以来水患不断,要是冰面开裂,河水上涨,到时又是一场水灾,等到那时候会有很多人失去庇护的房屋,流离失所,很大可能会逃去就近的其他州县,引起一场动乱,等消息传来上京要几日?朝廷派人赈灾又要几日?谁能保证其中不会有人贪墨赈灾款项?”
咽下一口粉羹,章颂清观察到老爷爷有些昏昏欲睡,身体靠着小车,头一点一点的摇晃,直接跟荀应淮摊开来说话,把事情碾碎了一点点问。
“前年闹蝗灾,米粮都被调得一干二净,存到现在也只贮了四百八十万余石,荆州人口多,这些只怕勉勉强强,”章颂清说着说着拐了个弯,“他们还当遍地粮仓,这里可以出钱,那里可以出人力[1],纸上谈兵罢了。”
其实也大约不是不知情,而是卯足了劲想从一览无余的骨头棒上再刮些肉末下来,其行径可恶令人作呕。
荀应淮听出对面的人对于将来发生灾情的筹谋打算,也把上头那位的短处给自己剖开讲了,连带着自己不该知道的粮食存余都告诉了个明明白白。
他也算是知道了章颂清的良苦用心,叹一声:“公主对陛下和百姓一片赤心。”
“我也不是想要那个位置,”章颂清说着指了指天上,“实在是知道我那舅舅的秉性,朝廷人员复杂,利害关系都打着弯连着,于是想寻摸几个傲雪不屈的忠贞之臣给他帮衬着,今日吓到你了,抱歉,若是不答应也是无妨的。”
话说的有些僭越了,不过十分真诚侧怛,为君为民都是有好处的。
说完便低下了头,沉默着吃剩下的粉羹。
她能说的都说完了,要是荀应淮还是放心不下,怕自己绕个圈子来骗他,她也是能体谅的,毕竟他家里还有母亲兄弟,侄子的年龄还那样小。
小到……跟十二弟弟睁着圆目,失去神情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差不多大。
她一想到那个瞬间,还是呼吸重了几分,每每午夜梦回,都恨不得戳那虚无的,催人手足相残,名为权力的东西一万刀。
对面荀应淮张了张口,刚想说没事,她贵为公主跟自己同席而坐已经是纡尊降贵了,就隔着不断升起的热气看见章颂清湿润的眼中氤氲的雾气,要掉不掉的挂在眼眶下。
一时愣在当场。
荀应淮局蹐不安地用指腹摩挲白瓷花口碗的碗沿,逼使自己去想如果章颂清生来是个男子,必如同朝阳东升迤逦灼目,托生成为女子,却也是遮盖不了的朗月之辉璀璨光华。
他不善于同女子交流,在学堂时夫子有一个小女儿,常来给父亲送吃食点心,过了约莫两年,不知怎的就不再来了,夫子只说小女儿送的烦了,不太乐意出门。
后来又几年过去,年岁渐长的同窗们不时便拿自己开玩笑,他才反应过来一副皮囊带给他的困扰。
凑上来与他说话的女子无不是或扭捏或掬着一张笑脸,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流泪。
荀应淮两手捧起碗,把微凉的粉羹三下五除二的喝下,方冷静下来,认真对章颂清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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