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此道不孤（二）（1/1）

明听阁中。

一黑衣男子跪下抱拳，向座上之人行礼。

“陛下，我们本来快要得手了，可那个侍卫逃到了二公主所在的驿馆，我们……”

“所以？”

“公主派了一拨人给他，我们的人本就不多，所以……请陛下责罚。”

“滚下去领罚。”她不悦道。

翌日早朝。

宋陌端坐于龙椅之上，群臣肃然，仔细听着一旁宦官口中的考题，宋陌已言，能者可上前答之。

题曰：君子端方，则问之以礼。

众人听之，皆不以为然，礼之一字，凡士人无不耳熟能详。

有一臣率先垂范：“子曾言：‘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臣等无不奉为圭臬。”

*（单引号里的话出自《论语》，意为就礼节仪式的一般情况而言，与其奢侈，不如节俭；就丧事而言，与其仪式上治办周备，不如内心真正哀伤。）

此言一出，群臣和之。

接着又有人站出来说：“陛下行此一试，想必与女子入仕一事有关，臣冒死言，此举于礼不合。”

大殿之内，议论声渐起。

宋陌见时机已到，便站起身来，俯视着眼前的骚乱，定了定说：“孤以为，礼之宁简，是取其实在而去其浮华；礼之宁戚，便是轻其形制而重其情义。”

她看了看不明就里的众人，又郑重道，“孤敬先皇，可朝局僵腐乃不争之实，女子为官，实无益乎？一生尊父伦夫伦，处处受限，实益于女子乎？”

“诸位皆有母亲，姐妹，往往见其困囿于宅院，视夫君脸色如天之阴晴，彼此相斗，蹉跎一生，何其不幸……诸位当真无动于衷吗？”

宋陌知道自己在向盘踞之虎讨要口中之食，但她毫无退缩之意。

宋陌又让宦官将昨日众女中所答之三四呈于堂前，使众大臣一一传阅。

或见文采风流，字迹遒劲，一改依附表象；或多真知灼见，忧国忧民，毫无愚昧之态……

堂下无言，败局已定。

晏清匿于人群一角，只觉心中晴明畅快。

不日，首个女子学堂在都城创立，祭酒为前朝女官杨潇，朝上答卷之主许氏长女许棣棠、太守之女林雁等人入学，学堂向京中所有欲求知之女子开放。

京中风波告一段落，此时夏意渐盛，草木如焰。

明听阁内，檀香袅袅。

宋陌立于窗前，望向绿意掩映的远方，并不因为晏清的到来而有丝毫反应。

晏清礼毕，轻声说道：“臣知道陛下所选之路坎坷难行，但臣断言，此路不孤。”

宋陌微微偏头，似是应和。

“臣如今，其实并不知晓陛下所欲。若陛下欲造盛世，臣必誓死相随；若陛下欲行强权，不过是与二世之先皇毫无差别，臣乃死谏。”

“晏卿似乎总是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此语足以株连九族。”宋陌摇头，笑得不知意味。

“陛下息怒，臣无冒犯之意，只希望陛下为政以德。”

“晏卿以为孤夺这皇位做什么？”

“救万民于水火。”无论宋陌想的是什么，晏清都只能这么回答。

“不，孤只想救自己，杀尽天下人也无所谓。”

晏清听出了宋陌的意图，而这恰巧也是晏清所担心的。

然而宋陌话锋一转，说“但是孤的妹妹，甘愿牺牲自己来消弭两国之间的战事，孤不敢叫她失望。

所以，晏卿不必担心，孤不会按照自己的喜怒行事，也不会再追究进谏者的罪责，诏狱中的那些官员，孤不会杀。”

晏清心下一滞，自己以为看透了宋陌，可实际却是宋陌在一点一点诱导着自己吐露意图。

恐怖如斯却也叫人心生敬佩。

略作沉吟，晏清的眼神更加坚定。“古有圣人言：‘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语出《论语》）

我知陛下一路艰难，但臣愿做第一颗星，愿陛下所闻所见真切，亦愿陛下之道略平。”

林风穿堂，四下蝉鸣。

“类晏卿者无。”宋陌终而正正的看着他如是喃喃。

如此，以期，疏林朗朗，江山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