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结仇树怨（1/2）

入夜，星光熹微。

长沙北门，李中丞祠，挂梁上的灯笼光晕黯淡，在夜风中左右打摆。木门紧闭，内里悄无声息。

一群全副武装的军警已将祠堂包围，龚澍一声令下，众人破门而入，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空旷的宗祠大厅里，长条凳整齐地摆了几排，一张老木框黑板上还有尚未擦去的粉笔字迹，内容都是关于阶级斗争、工人运动的“赤色思想”。

地上散落着多张纸质粗糙的传单，《什么是红军》的隶书标题，如一根芒刺狠狠戳中了龚澍敏感的神经。他愤怒的将传单撕得粉碎，下令将这所不知开办了多久的工人夜校纵火焚烧。

熊熊烈焰在军警们撤离的碎步声中凶猛燃起，滚滚浓烟向上升腾，这座始建于康熙年间的百年祠堂就这样付之一炬。

龚澍坐在汽车里，不停地刮着自己的塌鼻梁，一对冷眸死死地盯着转瞬掠过的大门，那是第一师范的大门。

校园里早已熄了灯，陈晗平躺在下铺床上，凝睇着头顶的木板发呆。

他已经被噩梦惊醒好一会儿了，梦中军警们扭曲的狞笑和厉鬼般的叫声让他浑身颤抖，抖得床板都跟着吱呀作响。

作为大户人家的嫡子，他从小锦衣玉食，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哪儿遭过这种罪。

他越想越恨，自己受此大辱的罪魁祸首就是吴底！若不是他非要争个是非曲直，引起骂战，自己怎会被政府盯上？

尽管妹妹告诉他，是吴底托人出面调解，政府才将同学们释放出来。可陈晗并不领情，在他看来，自己能九死一生逃出魔窟，完全是因为自己说出了共产党的下落。

想到这，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自责、愧疚、背叛感瞬间堵满了心房，他拼命地摇头，安慰自己：不，不，这不是我的错！都是吴底造成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办法...

慢慢地，在这无尽的纠葛中，昏睡过去。

接连几日，吴底都没见到陈淑仪的身影。

或许是陈晗的事让她对自己不满，刻意疏远了吧。他这样想着，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事已至此，也不必执着，如此...也好。

这场“讨论风波”像一阵疾风骤雨，浇灭了不少同学的办报热情，陈晗的《新语报》更是被直接封禁。而《救国刍言》因有饶菊生力保，加之没什么明显“反动言论”得以保留下来。可编辑们的文风明显收敛了许多，不再激进，甚至曲意逢迎。

吴底坐在香樟树下，看着通篇文采斐然却空洞乏味的报纸出神，心中已有了几分退意。

正要拍屁股走人，一丝鲜香飘入鼻孔。再抬眼，一只素若兰花的冰肌玉手伸到面前，柔细的手指捏着皮上戳了四个小孔的“四眼大包”。

“全都吃掉，不许浪费！这可是我专门到南门口德园包子铺买的，排队排的我腿都快断了。”陈淑仪俏皮地抱怨着，乌黑的麻花辫自然垂到吴底耳边。

吴底接过皮松面软的热包子，指尖轻触的刹那，似有一股电流滚过全身，直抵心间。原本漠然的脸颊立刻燃烧起来。慌忙低头咬下一口，冬菇混着滑嫩腴美的肉馅在温热的口腔中打转，咀嚼之下，肉馅里的汤汁四溢齿间，令人欲罢不能。

看着吴底囫囵吞咽的模样，陈淑仪难掩窃喜，一边敲着向后抬起的小腿，一边嬉笑着问：“好吃吗？”

吴底咽下最后一口肉包，鼓着嘴，仰起头，恰好看见陈淑仪抬腿撩起的裙摆，黑色长筒袜将小腿衬的修长，一双黑皮鞋娇小可爱。

“看什么呢？！”陈淑仪羞红着脸，温柔一掌轻拍在吴底痴望的脑袋上。

“哦，还有吗？”吴底尴尬的转移话题。

“没啦！明天，换你给我买！”陈淑仪嗤笑着说。

“哦，好。你...”吴底应承着站起身，想问问她这两天去哪儿了，可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陈淑仪眨着水汪汪的明眸，等他开口。

“你哥怎么样了？”吴底开了口，问的却不是她。

“哦，状态好多了。现在报纸不办了，他也不用那么累。”陈淑仪咬了咬娇俏如樱桃的薄唇，漫不经心地答道。

“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陈淑仪默默摇摇头，脚下来回踢着落叶。

就在这时，操场上传来一位学生的叫嚷声，“大新闻！大新闻！”

吴底和陈淑仪立刻跑过去，其他同学也陆续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

学生弯着腰，气喘吁吁地说：“共产党...共产党被抓了。”

“哪个共产党？怎么抓的？”吴底关切地问道。

“就在...就在三角塘。有个裁缝铺，今天早上清乡司令部的人把那包围了，抓了个女的。听说是共产党的一个领导。”

吴底听罢，拔腿就向校外奔去。

陈淑仪追在身后连连呼喊：“吴底！吴底！你去哪儿？”到校门口，发现他已坐黄包车走远了。

三角塘巷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