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投石问路（1/2）

几日后，嘉陵江畔，玉液春茶楼。

一壶老鹰茶沏得很浓，大片芽头饱满的茶叶占满了盖碗，浓烈的滋味从黄亮的汤色就能看出。

窗外的江面上千帆过境。各地商贾以船为车，以楫为马，来往不绝。

吴底抽出一支烟，划火点燃，喷出一团薄雾。现在，他吞云吐雾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了。

几桌外，一个光头汉子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张陌生面孔。他掐灭手里的旱烟，掫了口冷透的茶，面带疑惑地走近吴底。

“兄弟，能给支烟吃吗？”

吴底转头，恰好瞥见那张一脸麻子的大圆脸。

他笑着从印着三只小猫的烟盒中抽取一支，拿给对方。

汉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摸摸布衫口袋，又掏掏裤兜。

吴底见状，划了根火柴，窝着手，把火递过去。

汉子浅浅吸一口，闷了好久才缓缓吐出，享受的模样就像在吃鸦片。

“这外面的烟就是好吃。不像我们这旱烟叶，又苦又辣。诶？兄弟，你这是什么牌子，我啷个没见过？”

汉子夹着烟，眼睛瞟向吴底手中的烟盒。

吴底顺手将烟盒推了过去，笑着说：“这是上海杜先生创办的三猫牌，在重庆确实少见。”

汉子一惊，“杜先生？青帮的杜先生？”

“正是。”

“听说杜先生垄断了整个上海的烟草生意。”

看着汉子发光的眸子，吴底凑过去，压着声音说：“除了烟草，鸦片生意也全在杜先生的掌控下。即便上海沦陷后，杜先生在香港仍然日进斗金，每年获利何止千万啊。”

听吴底对杜月笙之事如数家珍，汉子不禁好奇，“兄弟...认识杜先生？”

吴底淡淡一笑，掸了掸指间的烟灰，不紧不慢地答道：“有幸见过几面。”

“哦？敢问兄弟贵姓？”

“小弟姓吴，吴四宝的吴。”

说罢，离席而去。

他清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熙攘的茶客中，汉子喷出肺里的余烟，捻灭烟蒂，反复琢磨最后那句不明所以的话。

这吴四宝是谁？

夜里，汉子将事情一五一十禀报掌柜。

掌柜躺在藤摇椅上，两颗铁核桃在手中来回打转。汉子絮絮叨叨地赘述听得他不耐烦，直到听见“吴四宝”三个字，刷地睁开了眼。

“谁？吴四宝？”

“是，他是这么说的。”

掌柜皱皱眉，摆弄核桃的手静了下来。

“况爷，这吴四宝是哪个？”

掌柜放下核桃，慢慢讲道：“吴四宝是上海青帮的‘悟’字辈大哥，拜黄金荣的结拜兄弟、‘通’字辈大佬季云卿为老头子。此人打手出身，心机狠辣，暗杀贩毒、绑架抢劫，凡能捞钱的买卖无所不做，人称‘小杜月笙’。听说和‘76号’的老板李士群关系匪浅，还做了‘76号’警卫总队的副总队长。”

汉子恍然大悟，“那这个吴底，莫非是吴四宝的...”

掌柜摇摇头，“不要妄加揣测。上海与重庆相距千里，青帮和袍哥也没什么瓜葛。三言两语编个故事证明不了什么。说不定是个江湖骗子。他...还说什么了？”

汉子抿着嘴，细细回思，“没聊几句就走了。没打听帮里的事，也没求什么，连我的身份都没问。”

掌柜冷笑一声，喃喃道：“有点意思。”

邹容路，优胜旅馆。

一幢褐墙白柱的四层西式建筑灯火通明，每扇窗前都焊接着镂空铁艺栏杆，百间客房从南至北一字排开，一楼大门上方还架设了巨大的弧形玻璃雨棚，这在重庆，乃至全国都是稀罕物。

四层最里间的客房内，吴底躺在上流社会时兴的席梦思床垫上，望着天花板明亮的吊灯出神。

白天的投石问路不知会收到什么效果，要想迅速打入袍哥上层，还得搞点大动静才行。

窗外的秋蝉孱弱地低鸣着，他的眼神渐渐迷离，模模糊糊中瞥见了挂在墙上的唐卡。

这样一座西式旅馆用藏传佛教的唐卡来装点，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彩缎装裱的唐卡上，吉祥天母通体蓝身，头戴骷髅冠，三目圆睁，呲嘴獠牙。这位据说能护佑三界的女护法神，面相着实可怖。

吴底下意识地侧过身去，避开女神的凶光。

可刹那间，他忽然联想到什么，猛地坐起身，盯着那幅似乎在手舞足蹈的佛像陷入沉思。

次日，整座城市都被浓雾笼罩。

浑浊的日光挂在天上，空气中的凉意浸透西装，直抵表皮。

吴底坐着黄包车来到渝北的一座背街小庙。

他跨进挂着“药师庵”牌匾的朱漆大门，庙中安静极了，偶有几位香客拈香朝拜、求签问卜。檐角的金铃随风摆荡，发出清脆悦耳的空灵之声。

他径直走向后院，却在垂花门前被一位老尼姑伸手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