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杀人诛心（1/2）

渝中，国府路，一幢仿巴洛克式建筑的小楼里，头发稀疏的中年人正扶着他的圆框眼镜，手持话筒聆听训诫。

话筒那头，浓重的奉化口音清晰凌厉，打电话的人一口一个“娘希匹”，骂了许久才气哄哄地挂断。

贺国光慢慢放下电话，擦擦额头爆出的冷汗，憋屈极了。

编入国军十五年，他还是头一回被老蒋破口大骂。心中怒火蹿得比三昧真火还高。

他盯着桌案上那份《时事新报》注视良久，《达官寻欢尼姑庵，贵人猎艳古佛前》的头版头条如根芒刺扎得他浑身痛痒。

这篇标题博人眼球，内容辛辣有力的文章，以一种绘声绘色的口吻将药师庵里的龌龊事描写得淋漓尽致。露骨文字不输《金瓶梅》，讽刺笔法直追《厚黑学》，看得男人血脉喷张，读得女人羞臊鄙夷，更对高官权贵僭越礼法，行此不伦荒唐事大为不满，议论纷纷。

重庆作为战时陪都，各国使馆汇聚，是国民政府展示国际形象的一面旗帜。而今，这面旗帜却因一篇报道，一座花庵，一群败类变得污秽不堪，令蒋介石大为光火。

他对身兼重庆市市长和重庆卫戍司令部副总司令两项要职的贺国光下了死命令：查封报馆，查禁花庵，绝迹暗娼，还要抓一两个政府嫖客杀一儆百！

贺国光看着标题下方那个署名为“冷魂”的笔名，恨得咬牙切齿。一通急电，唤来了军法处处长王禄宜。

匆匆赶来的王禄宜一进门就被贺国光甩来的报纸拍在脸上，他不用看也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卑躬屈膝地束手待训。

“你这个军法处处长是怎么当的？！我问你，这事你知不知道？”

王禄宜避开贺国光的怒目，埋头应道：“知...知道。日前，军法科科长陈晗扫了这处暗娼。但卑职顾及这里面有些...”

“有些什么？！有些你得罪不起的人？！所以就罔顾国法，不了了之？！”

“是，是卑职虑事不周。”

贺国光瞪着他喝了口茶，却被冷透的茶水冰的咋舌，气得将瓷杯狠摔在地。

“你那个狗屁科长也是，什么烂事都去管！军法处是抓嫖查赌的地方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给老子捅了这么大个窟窿，还要老子给他擦屁股！老子怎么养了你们这群废物！”

贺国光毕竟是年过半百之人，一顿脾气发下来，顿觉血压飙升，头晕目眩，一屁股坐在红木转椅上。

王禄宜连忙上前关切，却被推开。

贺国光扶着额头，疲惫地说：“三件事。第一，通知稽查处查封《时事新报》，把这个‘冷魂’给我抓起来。第二，你亲自带人清查所有尼姑庵。第三，找几个不痛不痒的嫖客，毙了！再找《中央日报》写篇详实报道，务必挽回政府名誉！还有，你那个什么科长，让他滚蛋！”

王禄宜连连应承，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办公室。

他逃命似地快步走出市府大楼，长长松了口气。低头看看攥在手里的报纸，一气之下撕得粉碎。

此时，远处云端传来阵阵轰鸣。

那隆隆之声越来越近，几乎同时，急促的防空警报长啸而起，大楼内外乱作一团，大小官员纷纷躲进防空洞。

但奇怪的是，在阴暗的防空洞里待了许久的人们，却始终没听到和往日一样的爆炸声。

洞子外面静悄悄的，渐渐的，连敌机的轰鸣声都消失了。

有胆大的官员爬出洞外，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漫天如雪的传单从苍穹飞散下来，数不清的纸片遮蔽了本就铅灰的天幕。

王禄宜抓住落到身前的一张，眼睛顿时瞪如铜铃。

那是一张只有电文大小的传单，上面用汉字对重庆国民政府官员集体嫖娼的事件进行了简短惊骇的阐述，并痛斥蒋介石政府昏聩无能，号召民众“脱蒋归汪”,投入新政府怀抱，共建大东亚共荣圈。

有时候，舆论的力量远比炮弹更加猛烈，更能动摇人心。

如果蒋委员长看到这纸传单会怎样？如果日军在其他城市也空投这些“纸弹”会怎样？

王禄宜不敢想，他只是呆立在那里，像一尊僵硬的雕像。

传单随风飘落大街小巷，飘进曾家岩的“周公馆”，飘进嘉陵江边的水路稽查所，飘进衙门巷的军法处监狱，飘进李子坝的《时事新报》馆社...也飘进到了报摊前吴底细瘦的手掌上。

他拿着那份以“冷魂”署名的《时事新报》发怔。

在重庆，知道自己笔名的只有陈晗，他妙笔生花，足以写出这篇惊世骇俗的文章。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已经发现自己的存在了吗？

又或者...是她？

那个国文成绩差得一塌糊涂的她？会吗？那她又为何这样做？她也加入了国民党吗？

吴底一时迷乱，再看看另一只手里的日军传单。如此海量的宣传武器，绝不是在《时事新报》文章发表当天就能制造出来的。

日本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