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藕园（下）（1/2）

天黑得如此迅速，看向脚下，黑色好像吸收了力量，无声的沸腾淹没了其他颜色，坐下的红云失去了色彩，好像也变黑了。

有一种令人沉默的力量，好像乱糟糟的，在我和天禄之间达成了默契。我们好像都在沉思着什么，都沉默不语，但是好像又都只是在发呆，却露出回忆的专注，这种空白似乎也是回忆的一部分。

在我两脚之间的视野里，我盯着那滩死水，盯着，看着它越来越黑，越来越难以捕捉，逐渐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终于，最后无论望向哪里都是一样的，但我却控制着我的眼球，只盯着那潭水。

一阵烟，或者阴影，或者黑色酱汁上的一层浮油……反正是很模糊的一种东西，好像没有轮廓，慢慢从水中生长出来，死水流动着，愈加浓郁，我盯着这黑色，感觉自己的心智要被吸进去……

突然，这个本来像个无生命的阴影，在烟一样的转动中，甩出一个分支缠住我的脚。

“靠！”

我顿时汗毛倒立，一个甩腿，那个阴影散掉了，掉回到漆黑的水里。

大脑迅速把当时的触感记住了，风一样的微微扰动的力量，却又抓握一般的持续力……

“这是什么东西？”

天禄也把脚从水里缩回去，红云现在像一座孤岛，由于月光的反射，眼睛仍然能看到一点景象，在雾一样的朦胧里，我们看见黑水好像沸腾起来，越来越多的蒸汽像刚才的那个东西一样冒出，生长着，聚成团，有的又分裂开，它们的轮廓无比模糊，只能看清中间最浓厚的部分，密密麻麻，好像百鬼夜行，弯的，斜的，缠绕着，转着圈，形成孔洞，变成鬼魂一样的尖叫状，但是这一切却又是在惊人的寂静与庞大规模里发生的……

“走吧，快走！什么鬼地方？”

我正要拍动红云，却被天禄攥住手。

“等等……再等等……”

“你搁这玩命呢！你知不知——”

“吕！”

天禄的眼里好像有怒意，我们就这样静止着对峙了两三秒。

我们感到呼吸困难，周围好像突然变得更黑了，好像突然来到了阴影下，甚至我们彼此面对面都很难再看见对方的脸，太阳穴突突跳着，好像被一阵泥流卷动。我脚下一个不稳，几乎被带下红云，但天禄抓住了我，他憋着气，用力抓住红云，苦撑了一阵，黑暗和窒息感才过去。

“怎么……回事……”

我喘着气，落难者爬上救生圈似的爬上红云，回头一望，巨大的、土丘一样的黑色隆起，在这片无垠的平面上慢慢向我们远离，像个正漂流着的坟包，多么巨大！身形粗略是个半圆，下有密密麻麻的触手，足有百米高，却无声无息地滑动。在它滑动过的地方，海藻丛般摇曳着的细长的阴影留下光秃秃的轨迹。再仔细看——刷子一样的细触手将那些阴影连根拔起。

刚才那阵窒息感……是我们钻进了这怪物的体内么？

“那是……什么东西？”

“我哪知道……看起来像个大水母，似乎在吃这些摇着的东西。”

模糊的轮廓又出现了……这些从黑水里冒出头来的摇动着的玩意现在清晰可见，几乎占据了全部的水面。

这是一种像花一样的生物，但是没有叶子，“花瓣”是一圈刺毛，“花蕊”是碗一样的凹陷，“花柄”不是光滑的，却是一环一环的，摇曳着，刚刚被吃出的轨迹又重新被这些东西生长占据，直到最后完全看不出那个怪物留下的痕迹。

它们是纯黑色的，也并不反光，好像只是个立体的贴图……这黑水竟也不反光……好像已经失去了水的特征，只剩黑了，和这些奇怪的植物的连接处看不到接缝，好像就是它本身的一部分。

我冒险伸手摸了摸它们，发现它们是软的，冰凉的。我一碰，它们就甩动环节状的柄扭动着避开手。

“不散开了……”

“吕！身后！天呐！”

我还在思考，天禄绝望地疯狂拍打我的后背，猛回头。

一个长条形的庞大物体向我们甩来，在一瞬间的慌乱之中，我看见那长条上面有很多凸起，最下面还站立着很多柱子一样的东西，像无数的腿驱动着上面的身躯，十几米高，长度更是望不到头，墙一样向我们席卷。

“妈的！什么？”

两腿夹紧，一条胳膊挟住天路，另一个抓紧红云的前端——像锡林郭勒盟上驱使着马儿——猛地一甩，这红云腾空而起，险之又险避开这东西的袭击，巨大的气流吓得云上的我们直起鸡皮疙瘩，一直升空百米，仍惊魂未定，向下定睛一看。

是个巨大的……海星？对……是海星，刚才那个水母也许还不能确认，到这里时已可以下结论——袭击我们的是一只硕大无比的海星的一根触手。

“你还好吗？”

我的呼吸都在颤抖，天禄也没好到哪去，居然干呕起来。

我们便这样一直飘在黑暗的空中，在这片广阔的水域上飞行，水面上……长着那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