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火种（1/2）

帐外有人靠近。桑玄绷紧身体，右手伸于枕头下，握住匕首。

换了营地，他也有了单独的帐篷，可以放肆地在枕头下藏匕首。

没有杀意。桑玄收回手。

“桑玄，”来者拍拍帐帘，“在吗，是我。”

傅泽宇。

桑玄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来得会是此人。他掀开帘子，帐外的火光漏了进来。

“你原来在啊，”傅泽宇道，“怎么没点灯？已经睡了？”

桑玄看着他，默默摇头。

“没睡却也不点灯，你还真挺节省。”傅泽宇贴着桑玄挤进狭小的帐篷，掏出火折子，点燃床头劣质的蜡烛。

桑玄瞥了眼外面，跟了进来：“你怎么过来了？”

“哦，”傅泽宇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我看你白天受伤了，过来给你送点药。今天的事也有我一份责任，是我管理不当，难辞其咎。”

桑玄顿了顿，似乎想了些什么。片刻后，才悠悠开口：“你倒是喜欢给自己揽责任。”

“这怎么能是揽责任呢，”傅泽宇蹙眉，“我得担得起主帅的位置。”

他冲着桑玄招招手，单调的灯火给他的手蒙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不说这些了，过来抹点药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我都害怕你受点伤就直接过去了。”

桑玄没有动。烛火摇曳，摇进他的眼睛里，聚在那圆润的瓷瓶上。光从瓶子上流下来，桑玄周身的淡漠，也隐隐随着光流淌开。

“我没受伤，”他轻声道，“劳你费心了。”

傅泽宇前进几步，语气中带了着责备：“你可快别了。你说你怒气上头反杀了那些身强力壮的士兵，我还勉强能信，可你要还说你能全须全尾地退出来，那就是胡扯了。”

他一把扣住桑玄的胳膊：“再说了，我在战场上待了多少年了，还能看不出你受伤？”

桑玄怔住了，视线下意识地随着傅泽宇的手移动。手按在了他身上，他没有躲。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穿过薄薄的衣料，强势地涌了过来，带着灭顶的灼热，直冲肺腑。男人的手上有淡淡的金属味——

海晏河清的味道。

毫无预兆地，桑玄的心脏开始隐隐发痛，还有些胀。那里被不属于黑夜的东西冲撞了，正发疯似得大声鸣叫。

光，太过于无孔不入了。

桑玄缩瑟了一下，猛得与那只手拉开距离：“谢谢。”

傅泽宇若无所觉，摊开手，瓶子立在掌心：“喏，拿去。”

桑玄小心地捏住瓶子的最上端，却仍没有躲过掌心的温热——热度打破空气，抚上指尖。

他不动声色地将拿了瓶子的手背到身后：“嗯。”

他不敢说太长的话。他害怕自己的声音会发抖。哈，说来可笑，当年他被一刀贯穿腰腹时，声音似乎都稳得出奇。

桑玄扯扯嘴角，说不上是感谢还是自嘲：“麻烦你了。天色不早了，你且回去吧。”

“但我记着你的伤在后臂，”傅泽宇眨眨眼，“你自己能上药吗？”

桑玄有一瞬的出神。太干净了，那双眼睛。太干净了，没有欲望，没有恶念，像龙椅上镶嵌得毫无杂质的琥珀，熠熠生辉，流光溢彩，就算打碎了也只会流出醇厚古朴的香。

美到让人心惊胆战。

桑玄垂下眼皮，火光落在他蝉翼般的睫毛上：“你竟还记得伤在哪啊。”

“当然，”傅泽宇的语气中有藏不住的骄傲，“每次打完仗，我能记得约莫半个军营的伤情。现在就一个你，我当然记得住了。”

怎么这么闲啊，有这份精力，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去注意蝼蚁的残肢。

“不用了，”桑玄道，“我自己可以。”

“行吧，”傅泽宇向来有分寸，“你自己掂量好，有什么需要就给我说。你现在也基本算是我的人了，再别客气。”

呵，怎么这么会给自己贴金啊，怎么就是你的人了。

桑玄觉得好笑。腹诽完毕，他才恍然发现自己身上竟生出了几分难得的生动。

好陌生的感觉呢，就如这帐中轻舞的光，被鲜血湮没在人生的泥泞中，又蓦得卷土重来，带出一瞬碧波荡漾。

大可不必。

桑玄用力闭了闭眼，隔绝周身的一切：“你先回吧，我也要休息了。”

“也是，挺晚的了，我不打扰了。”傅泽宇绕过桑玄，行至帐口。“哦对了，”他回过头，笑着嘱咐，连语气似乎都是上扬的，“别忘了换身衣服。衣服上都有血了，怎么还穿着，也亏得我不嫌弃。”

血迹已经黯淡，一时不比笑容夺目。

“好。”

帘子被掀开了，一阵风漏进来。烛火晃了晃，坚强，却没什么用，还是熄灭在风中，不过也留下来一缕淡淡的烟。

归于黑暗，归于沉寂。

良久，桑玄长舒了一口气。

这才是他适应的世界。

他一点点挪到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