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清醒（1/2）

（26）

桑玄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能吞噬一切的大火，张牙舞爪地印在少年的瞳孔；狰狞贪婪的丑恶面容遮挡了头顶的天空，少年的四肢早已失去知觉；腰腹间被劈出血淋淋的伤口，撕心裂肺到极致的叫骂声在少年耳边回荡……

场景陡然变化。

桑玄站在宫殿里，恢宏到极致的宫殿，大到似乎能容纳一切。空气很冷，冷到刺骨，冷到让他看不清、听不见。他只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脚腕，把他向下拽，向无尽的地狱中拽。周围突然都黑了，浓稠到化不开，铺天盖地，压在五脏六腑上。

他突然想被拽下去。

就这样下去吧，就这样死掉吧。离开这个毫无意义的世界，离开这些毫无意义的人和事。

不行，不能死。他又开始挣扎。怎么能就这么去死呢，凭什么死的是他。他都苟活到现在了，凭什么还要去死。如果他要死，他也要拉着所有人一起死，让天下为他陪葬。

他要拉所有人，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他如疯了般地撕扯爬上双腿的荆棘，皮肉被尖利的刺扯破，粘稠的血液瞬间浸染全身。可荆棘刚被扯下来，就又顺着千疮百孔的胳膊爬回来，如蛆附骨，吸食他的骨髓。

为什么，为什么逃不掉，为什么……

血从眼睛里流出来，从耳朵里炸出来，从鼻腔里喷出来……

他是不是要死了……

突然，在宫殿的门口，出现了一束光。

一束，纯白的，神圣的，没有任何杂质的光。

光里没有翻飞的尘土，只有一片安然。

那是佛书里的极乐之地吧。

有一个人，站在光里。

那个人身上披了晚霞，微笑着，微笑着伸出手，向桑玄伸出手。他平静地看着桑玄，看着满地的狼藉，眼中没有厌恶，没有恐惧，温柔到极致，纯净到，不属于这个世界。

桑玄的瞳孔中，那人挥了挥手：

“来，过来。”

是傅泽宇啊。

黑暗变淡了，一点一点，逐渐散去。

梦结束了。

桑玄有些恍惚。这个梦太长，长到他分不清是现实和梦的界限。他静静地躺着，等待清醒的意识回笼，等待心脏重新回到跳动的正轨。

最先暖回来的，是手。

等等……桑玄愣了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手上的温度，似乎……

不属于自己。

他的手从来不会这么热。

他呆滞地回头。

傅泽宇牵着他的手，半歪着身子，头埋在两人交错的手间。烛光摇曳，洒在他的肩上，一片安详。

桑玄又一次恍惚了。

所以……真的不是梦啊。真的有一个人，带着光，守在他身边。

原来真的会有一个人，牵着他的手，在那里静静地等着他，等着他醒来，等着他回来。会有人，点燃渺小的烛火，护他在睁眼的那一瞬间，能看到光。

多傻啊。为什么要向他走来呢。向他而来的人，只会被自己吞噬啊。

傅泽宇也醒了。他缓慢地抬起头，懵懵地睁开眼，在视线与桑玄相撞的那一刻，目光瞬间清明。

“你醒了？！”他抓着桑玄的手腕，言语间是藏不住的担忧与温柔，“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桑玄看着那如火般的眉眼，眸中一片潋滟：“别担心，我没事了。”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啊，”傅泽宇皱起眉头，在桑玄额头上拍了拍，“面色煞白一身血，还发着热，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啊！”

桑玄不说话，浅笑着，看着面前那牵着自己手的人，让自己沉溺在那双黑而亮的眼睛里。

傅泽宇捏了捏桑玄的手：“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生了病还往外瞎跑。”

桑玄仍看着他，嘴角隐隐有几分弧度。

“别撒娇，没用！”傅泽宇皱皱鼻子，揉搓桑玄那还有些凉的手：“多大人了还这么没大没小，都没有你妹妹稳重！”

桑玄轻轻点着头。他想听傅泽宇多说点。

如他所愿，傅泽宇还在一边嘀咕。一边嘀咕，一边把桑玄从床上扶起来。他想去给桑玄倒杯水，可就在他准备起身的那一刻，桑玄扣住了他的手。

傅泽宇愣了愣，在桑玄的手上吻了吻：“我去给你倒水。”

“我不渴。”桑玄的手没有松动。

傅泽宇满脸的纵容与无奈，像是在哄缺糖的稚童：“这不是渴不渴的问题，你生病了，要喝水才能好啊。”

桑玄垂下眼，松开了手。

不知为何，傅泽宇有一瞬间的心痛。明明桑玄只是松开自己的手，他却觉得桑玄像是松开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温暖。如同开春时刚探出头的小蛇，受了惊后又缩回了阴冷的洞穴。

傅泽宇把衣摆塞到了桑玄手里。桑玄愣愣地抬起眼。傅泽宇笑笑，起身离开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