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仍是天涯沦落人（1/2）

这个城市里，未婚的人越来越多了。

周千文有时觉得，他是不敢爱了，无论什么理由都能让一段感情无法继续。他过早地被磨平了棱角，学会一再地沉默，渐渐变成习惯性地逃避。太犹豫纠结，他自己都觉得个性别扭。

逃避不可耻，但是没啥用，或者只是暂时有用，该来的总会来的。

那个无赖的父亲死了，留下一大笔债：买理财产品被骗三十万，去旅游被忽悠买的景点房烂尾，赌博欠了二十多万，死前那场架打伤人鼻梁骨和眼睛被索赔几十万，此外他还欠着朋友几万块，欠着嫖资、烟酒钱……

有的人死了，也不让别人好活。

他再婚时带的钱，这些年被新老婆一笔一笔划到自己和两个儿子名下，买房的买房，出国的出国，等他后悔的时候，发现自已几乎没啥存款，想消费还得借。但他欺软怕硬，以前对苏敏庄和周千文母子就横，对新老婆一家人就怂。

他出事前没多久刚被二婚老婆扫地出门，这时，男人想起了世上还有周千文这个儿子，辗转找到他，闹着让他负责养老。周千文睬都不睬，他就在颤音上发视频造声势，骂苏敏庄和周千文骗了他的钱在上海逍遥，说周千文是不孝子。

这些周千文都没有告诉姜呦呦。

这天，周千文和涣涣在街上溜达，路过一个小学，正值放学高峰，这一段路被汽车、电动车和人流塞得水泄不通。学生们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各种噪音交织，能把天空掀开一道缝。

两人左侧身右闪躲地穿过这段喧嚣的路，涣涣眉心拧紧，“这对我来说就是人间恐怖！”

“都说结婚生育率下降，可走哪儿都是乌央乌央的小孩，奇怪了。”

“反正我是不会凑这个热闹，撑死了将来领养个孤儿，我就敢这样保证。”涣涣说完，笑着揶揄他，“你要是决定不结婚的话，倒是可以告诉我，咱俩形婚。”

涣涣就是周千文的前同事，她不喜欢男人，前两年为了躲避家人催婚，周千文也假装男朋友帮她挡刀来着。现在她又帮周千文挡姜呦呦，算礼尚往来。

看涣涣半真半假地开玩笑，周千文白了她一眼，“形就形啊，你都不怕我怕啥？怎么算也是你吃亏。我一个大男人，身后还有这么一个烂摊子，还能吃亏啊？”

“那是，怎么也是女人吃亏。”涣涣撇了撇嘴。这时两人已到了龙华寺的门口，时值快关门时间，香客纷纷往外走了，她催周千文，“快，疑难杂症问佛祖！”

两人在门口请香时，看到焚香的种类有好几种，涣涣选了求财的，回头看周千文还在纠结，便从桌上拿起一把求事业的、一把求姻缘的塞给他，并讥诮地朝他眨眼，“都拿上吧，看你那样，就知道想求姻缘又不好意思。”

周千文乐滋滋地付了款。

传说代人祈祷可以烧六柱香，周千文还要解释说：“帮别人求一个。”涣涣心照不宣，但不拆穿他，而是问，“你会帮你爸还债吗？”

“纠正，不是为他，是为我妈。我是躲出来了，她怎么办？”

周千文刚从老家回来，爷爷奶奶每天都跑到妈妈家门口撒泼打滚，要死要活，警察都喊了好几次。

此外还有追债的，行为更粗暴可怕，有时他们也会跑到学校去闹。虽然妈妈已经退了，但继父还在学校当着领导，这一闹满城风雨，他维护了一辈子的为人师表形象，被两个老人和讨债的携手打了个稀巴烂。

本来继父对苏敏庄还算信任，闹着闹着也被外人说的影响了，觉得她的确是处心积虑地将钱给了儿子。继父对周千文本来就淡淡的，现在脸色更冰，周千文识趣，晚上都住酒店，白天就陪着苏敏庄，和她商量该怎么办。

他在老家的日子几乎每天都一样，屋内气氛如冰，外面哭天喊地。他们母子意见不一，没商量出什么办法，反而因为他的存在更激起了爷爷奶奶的愤恨情绪。

周千文对妈妈说：“周家的无赖可真是一脉相承，我都怀疑我可能也不是啥好人，说不定哪天就不要脸起来了。”

苏敏庄赶他回上海，“别多想，你回去好好工作，不用担心我。”

怎么可能不担心？

眼看着继父对她的猜忌越来越多。

涣涣问他：“你亲爹的债那么多，你现有的钱够还吗？”

周千文摇摇头，“公司和我的账户上加起来也没那么多，做生意现金流是大问题。”

他其实很想帮周父还一部分债，怕妈妈被人追债太危险，呦呦那时不也总被人恐吓么？但苏敏庄的意思，如果帮还了钱，在爷爷奶奶和后爸的眼里，就意味着他的确有钱，未来还会有无止境的要钱。

周千文当然知道，但是只能顾一头，总不能这样鸡飞狗跳过一辈子，让妈妈一辈子活在阴影里。实打实的债，解决起来没电视里演的那么容易，追债的可不跟你讲大道理，更看不得你小机灵耍花头。

涣涣说：“挺有意思的，你和姜呦呦，还真是天涯沦落人哈，连遭遇都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