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个螺丝钉（1/2）

但有些人，没法好好地走完这个过程。

姜呦呦和周千文匆忙赶回公寓，刚停好车，公寓管理员已远远地迎上来，更确切地说，是拦住他们。

他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轻声说：“两位，一会儿进楼的时候别那么慌张，很多租客还不知道出了事。刚刚救护车来了，我们趁楼道里没人让他们坐后面那电梯下去了。人不一定死了，说不定能抢救回来呢不是？两位可千万要保密啊，我们还得做生意呢。”

姜呦呦也理解他，轻轻点头，“明白了。”

小学徒已经在救护车里了。姜呦呦心急如焚，每次走得急了，管理员都提醒她不要慌张，他生怕别人误会，脸上始终挂着灿烂的假笑。

见到了。白色的救护车停在草坪上，小学徒陷进单架的白布里，看不清头脸。董珺一见她就哭出来，但时间紧急容不得细说，姜呦呦用力抓了抓她的手，“你跟救护车，我们后面跟着。”

车辆缓缓驶出公寓，离开的时候，姜呦呦透过车窗看到大厅里的管理员，他仍一脸灿烂的笑。

他一定在想：这事闹大了我可咋办啊！向上头解释还是小事，饭碗丢了也可以再找，可弄不好再扯上什么官司，那我可是扛不住的。我就是个只能应付日常温饱的小市民啊！

每个人都不容易。

姜呦呦觉得，他笑得跟哭似的。

医院里没有出现奇迹，小学徒已死了几个小时，他无声无息，就像机器上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颗螺丝钉，没有人在意。

董珺惊魂未定，哭得泣不成声，“昨天晚上……我下楼买水果，敲他门，问他要不要一起走走……他说没时间，说现在苦以后就轻松了，还说他一直没空买水果，让我帮忙买点，还开玩笑说，要有营养……他就不该换工作，在万华待得多开心啊……怪我，不该让他见那个老师……”

“你是怎么发现他出事的？”

“我中午回来拿东西，路过他房间听到电话一直响，我还觉得奇怪，心想他怎么没上班呢……我先敲门，越敲越重，他也不开门……就打他的电话，打了十次不止，也是只听见铃声响，但没人接……”

董珺眼泪开闸一样地流，她用纸巾一张张往眼睛上按，很快便浸得湿透。她接着说，“我也有那个老师的微信，就问他小学徒有没有上班，他说没有……”

姜呦呦脑子嗡嗡嗡地响。

“先通知他爸妈吧，还有他们领导。”她强作镇定安排后续的事，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学徒的父母，她不敢想象那将是多么痛心的画面。

姜呦呦和董珺无力地坐下，想起小学徒辞职的那天，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当时硬留住他，或者，就不把他带出来，也许就不会有这么惨痛的结局了。

“别自责了，等家属来了就实话实说，该承担的要承担。”周千文拍拍她的肩，“我先去问问接下来有啥手续，你们都坐会儿。”

董珺的哭声渐渐弱下来，她断断续续地说起小学徒的事，低声絮絮，说话才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她始终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怀疑事情的真实性，觉得像梦了一场。

***

小学徒到了新公司才发现自己什么都跟不上，每天左右一看，同事们的面前摆着大电脑小电脑，嗖嗖嗖熟练地用着厉害的软件。他说他能感受到自己在偷瞟同事的电脑时，对方斜过来的鄙视眼光。

他提问题都很没底气，“你们最常用哪种软件呀？”

一个男同事说，“都有用到，常用的就cad、su、ps这些，像rhino这种建模软件也用，这几年挺火的。哦，有时也会用下lumion。”

小学徒听着一脸懵。

他只会一些些ps。

他还是天真了，本以为这次转行是在熟悉的领域跳跃，不都是绘画绘稿吗，能有多难？

他有压力了，这才刚刚开始，连天天都要用到的软件都不会，更来不及学材料和工程工艺规范，他看同事们偶尔还会去工地现场指导，要向施工方技术交底，光听他们阐述工作就一个头八个大。

小学徒很好强，于是每晚不眠不休跟着网上课程学软件。

有件事他没和姜呦呦说实话，新公司给的工资比万华的高两倍，而不是一倍，他是怕姜呦呦没面子。他坚信高工资就要配得上高付出，所以学得无比艰苦。他墙上贴了一张充满斗志的标语：与其你们卷死我，不如我卷死你们！

白天顶着压力上班，晚上熬夜学习，一个星期睡了不到二十个小时。有个清晨他实在撑不住了，想小睡一下，静静地躺下，心脏却跳得疾速。他手里抓着手机，睡前还想找一些学习的视频，然而不出几秒就睡着了。

手机通一声掉在地上，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姜呦呦看着走廊尽头那扇冰冷的门。刚刚医护人员把小学徒从那里推进去，门打开的时候里面闪过一道强光，像影视剧里通往天堂的门，冰冷无聊，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