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消散（1/3）

时轻尘听得都想揍人，可当他以为阎荼多少也会反驳一下时，阎荼甚至连一点生气的情绪都没有。

“我本就不是神明，不要给我戴高帽，”阎荼道，“我只是一座桥罢了。”

小贩被白雾越裹越紧，几乎窒息，再不能说话骂阎荼。

白雾本是干净极了、温柔极了的，可对小贩就像是索命的利器。

“还是你厉害，”时轻尘竖起一个大拇指，“直接让他再骂不出来，不错不错。”

“不是我做的。”阎荼说。

白雾本无凶善，也不会帮阎荼去缠什么人。

它就是人间。

你了无因果际会，它自是不会顾你，你缠的因果多了，它自然缠你也紧。

阎荼隔着白雾用掌心轻托小贩，又用指尖触上两条肋骨，白雾便裹着他们过桥，融入到那片更大的白雾中去了。

“别不快乐。”阎荼说。

时轻尘知道，他是在说给那两个孩子听的。

困在白天的鬼没有了，白天的暗格也就消失了，时间自然转回到晚上。

时轻尘被白光晃得闭了下眼，再一睁眼，就和之前的厉鬼来了个面对面。

经历了白天种种，时轻尘现在觉得夜晚特别友好。

“你好啊。”时轻尘淡定地说。

“啊啊啊啊啊啊！”厉鬼扑上来就要咬他。

时轻尘：“啊！阎荼！救命啊！”

可惜了，淡定没两秒钟就破功了。

阎荼提着他的衣服把他拎走，时轻尘正要说什么，却见阎荼的手指有些透明。

他现在明明是实体，桥没有出现，手指怎么会透明？

时轻尘不再乱吵，他严肃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阎荼转身将手藏于身前，道：“没事。”

厉鬼疯狂地扭着，阎荼简单粗暴地掰起厉鬼的下颌，食指微曲，骨节在她的额头扣了扣。

警钟扣下，那厉鬼浑浊的瞳仁瞬间散开了。

空气凝作一团，而后又一点一点弥漫开。

滴答——

似水滴入海，荡起涟漪。

外界的一切都在这圈圈波澜中销声匿迹。

待厉鬼重新睁开眼，黑色的眼睛里是宛若幼童般的茫然。

她呆坐在地上，耸着的肩慢慢塌下去，她将脸埋进手心，片刻，轻笑了一声。

她终于想起了曾经的一切。

她想起自己害死了三百多个孩子，也因此困于时间暗格，一千多年，不得神识清醒，不得离开。

她生于汉末，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生逢乱世，人命是最便宜的东西。

对孩子而言，除了父母，没人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而她更为可怜，她的父母也不在意她。

她十岁就被亲生父母亲手卖进了最下等的窑子，换了半吊钱。

她那时候小，遇见过一个被拐卖进窑子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自幼父母双亡，所以问她什么是父母亲情，她的回答是：半吊五铢钱。

后来她及笄了，长大了，走了出来，离开了那个地方，她用自己的一双手，成为了无数孩子的噩梦。

她知道自己不该草菅人命，不该恃强凌弱，她做了太多的不应该，但她不在乎。

亲情都抵不过半吊钱，所谓良善，又能值几个钱？

这样的时代，上至皇帝，下至蝼蚁，谁不想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用这些孩子的命，换自己得豪强庇佑，荣华富贵，这很划算。

更何况这附近的人家，都因暖凤阁暂时得以保全，这也算她从那些人手中抢走孩子的补偿了。

她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她也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想。

直到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是一对很可爱软糯的龙凤胎。

他们奶声奶气的一句娘，她突然知道了什么是骨肉亲情。

她后悔了。

可能是母性使然，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她后悔了。

她不敢想象自己一手促成了多少次骨肉分离，有多少个可爱的年幼的稚嫩的生命被她扼杀。

她开始日日沉缅于自己的累累罪行。

她总会想起那些无辜幼童，看见自己的孩子时会想起他们，走在街上看到一位位母亲时会想起他们，闭上眼睛梦里还是他们哭喊挣扎的模样——

那些原本她从未注意过的东西被她从记忆的某个角落挖了出来，然后愈放愈大，直至自缚成茧，不得解脱。

终于，龙凤脂五岁的时候，她入狱了。

她自己报的官。

抓的自己。

汉末的朝廷，当真腐败到了极致，那些官员直到确认暖凤阁的事情不会连累到他们，才同意将她带走。

她丈夫是卖糖葫芦的小贩，明明也参与了此事，她私心没有报官，想让年幼的孩子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