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化为寂无（2）（1/1）

魂魄飘荡的速度果真如画本子里所说的要比人行走的速度快得多，和亲队伍走了月余的脚程杭殊殊竟然晃了七日便晃回了京都。只是，一片凄清的情景让她一度怀疑自己是迷路进错了城，商户门可罗雀，部分更是大门紧闭拒不接客，一反往常繁华盛景。

按捺住万分不解，杭殊殊潜入一寻常百姓家，正听到一男子与其夫人窃窃私语：“如今，上面那人残暴不仁，原也是屠城后起事直捣京都，如今三天两头的有官员抄家，谁知是不是大开杀戒前的预备手段。“

至此，她转身出门，眺望远处森严……

更漏之声缓缓穿过街巷，宫门守卫交替，谁也不会知道有一缕幽魂悄无声息的潜入着……

越靠近这片森严的中心，鼓乐之声越是清晰，衬得宫墙外的凄清格外讽刺。

杭殊殊循着这声响近年来头一回不受冷眼的进了沁心宫，殿内舞姬正衣袂飘飘，有十数个臣子落于下座，倒是与她去和亲前一般无二，奢靡又充斥着虚伪。穿过长席，终是看见高台上坐着的那人，虽是挂着笑意，但她瞧再仔细些，分明看见了那人眼底的漠视。

水袖挥落，舞乐声声，似是一片祥和，然推杯换盏间，一位舞姬突然换了舞步，水袖里一只精巧的小弩露了头，挥袖间，瞄准射出……

那支弩箭破空而去，带着射出之人的决心，这个距离本该是躲闪不及，刺杀应成，却唯独算漏了一点，独坐高台的那人，侧过身子，以手臂代前胸生生接下这一箭。

片刻之间，席间变了颜色。倒是让杭殊殊赶上了这一出好戏，众人喊着护驾却无人真的上前遮挡，显得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更为可笑。

殿内满是惊慌的人们，相反的是，遇刺之人神色丝毫未改，几乎没有犹豫就要用佩刀砍断未没入手臂的箭尾，他缓缓站立起来，杭殊殊看着只觉得自己早已不存在的手臂似乎都开始隐隐作痛。

迟来的近侍和禁军已经将刺客及其同行之人团团围住，与古来桥段一样，刺客叫嚣着昏君无道为民除之类似的话，毫无新意。

没有吩咐，刺客便被熟练的带下去了，原本慌乱的席上人仿佛大梦初醒，纷纷开始整理凌乱的仪态等待君令，他们都猜测着，经此一事，君上该速去疗伤，应是可以提前退席了。

巨大的钝响自四周传入众人耳间，沁心殿四周大门被禁军推闭，高坐上的那人拖着配剑步步向下，剑与地面摩擦出了悚人的声响，滋啦作响，刚摆出镇定模样的官员们皆察出不对劲来，然又不敢轻举妄动，

杭殊殊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缓缓行至一个看着服饰该是二品官员的面前，像厨娘削土豆一般将其枭首，她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画面，饶是已成了魂魄仍是经不住。后排的官员都已跪伏在地，一个个抖的像一团团骰子，求饶之语频出……

那人不为所动，接连枭首数人之后，大面积青色地砖已被浓血覆盖，映出诡异的血光。

忽有一个跪伏其中的人动了，一个起势扑向抬刀的那人试图夺下刀，周围的禁军依旧守着殿门半步未动。

果然是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结局，对于君上来说，此时此境好似一场游戏，一些小的变数可以增添乐趣，却无法改变结局。

奋起之人为自己谋得了与前人不同的死法，留首去四肢，在场之人皆可观其残躯痛苦的蠕动无法轻易了结，杭殊殊都生出要干呕的幻觉了。

不多时，偌大的殿内，除了守门的禁军和近侍，只余那人依着剑而立，鲜血自身躯顺着剑身落到地面，血痕映衬得他凄厉的比杭殊殊还像个恶鬼，他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似笑非笑的看着满地的尸体，眼里毫无动容，

目睹了一切的杭殊殊终于明白，那些宫墙外的百姓惧怕的究竟是如何一位嗜血君王，如此享受鲜血洒落的快感，说是真正的恶鬼也不为过。

禁军撤出，近侍被屏退，没有人胆敢劝告他们的君王，他中箭的手臂急需治疗，他状似恶鬼的杀戮让人不敢靠近，也让人忽视了那只手臂仍在汩汩冒血，包括杭殊殊。

殿堂重归寂静。

那人站得笔直的身躯忽而跌坐在台阶上，他嫌弃的丢开满是血污的长剑，扯过还未被污染的腰束，仔细地擦拭着根根手指，等拭进最后一抹红，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瑗，杭殊殊凑上前看，倒是块好玉，只是，那上面分明泛着点红，似是血液，但他刚才分明擦净了手上的污血。

他看着玉瑗一动不动，若不是偶尔扇动的眼睫，杭殊殊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失血过多死了。

时间愈久，他脸上的落寞与绝望愈是无处遁形。

有一瞬间，杭殊殊觉得，或许，他与她是一般的孤独罢……

看到这里，她终是无力支撑，化为寂无，只留下一抹长得恍如百年的叹息……

她未来得及看到，后来，他稳坐在大帐中，运筹帷幄的模拟军阵，嘴角却溢出鲜血，先是一缕接着一缕，渐渐的沾满战袍，直至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