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1/2）

“你还太年轻，”赞恒搂住她的脑袋，安抚地顺了顺她的头发，至于“年轻”在指什么，他们心照不宣，“过段时间，你将会适应在阳光下视物。但我还是那句话，你不会喜欢的。”

她仍将头埋藏在赞恒暗色的西服里，面料的柔软触感暂时缓解了她的焦虑。

“回家吧。”

赞恒索性脱下外套，揪住衣襟将程晚词兜头裹住，而后抱起她直往城郊的老宅而去。

周身清风猎猎，不止是视觉，所有感官都变得很敏锐。

程晚词忽然问他：“病房那边怎么办呢？”

“约翰会安排的。”赞恒从容地回答道，“昨晚有位罹患癌症的姑娘在市立医院不幸离世，经过两年与病魔的不懈抗争，她还是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我的小姐，很巧合，她分享了你的姓名，也叫程晚词。”

“我就这样死了吗？”她忽然有些不甘心。

老僵尸竟然点头：“欢迎你跨过生死，来到世界的另一面。”

程晚词在老僵尸的外套里面撅起了嘴。

就算是赞恒外套沾染的忍冬香气，也没能安抚到她。

她还无法接受赞恒用如此轻松的语气描述她的死亡。

所以一直到他们回到老宅，程晚词都没有再说过话。

然而赞恒的话并没有错。

时至今日，程晚词已经可以毫无障碍地适应天光，却仍旧不喜欢白天。

为了逃避日光强烈时自身的别扭感觉，她也开始尝试在白天休眠——即便吸血鬼们实际上并不迫切地需要睡眠。

这下好了，自从被收养以来，程晚词头一次自发地与这个家的整体作息保持了一致。

她真的走进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要知道，以往程晚词活跃的时候总是家里最冷清的时间段。

日间她在阁楼、书房、宴会厅里常常形单影只，就连去到花园里玩耍，也只有枝头小鸟会与她对话。

正是在被赞恒收养的最初那几年的寂寥时光，使得程晚词喜欢上了画画。

当老宅里没有人声时，程晚词就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支起画架。

老宅位于沪上与杭城之间的山林，景致总有一番别样的韵味。

这里是真正的江南。

山雨欲来时林间阴霁晦明，有最神秘的山鬼在这里出没；惠风和畅时水畔静谧宜人，最适合文人雅士在此修禊，曲水流觞。

特别是当四季不同、阴晴有别的风景经由画笔落到纸端，程晚词总觉得自己便如鸟儿般，飞临了山间，遍览了周遭山林的风貌。

程晚词也确确实实喜欢溜到山里去玩。

为此她故意把老僵尸安排在白天的小语种课旷掉，让家教老师在空荡的老宅里发愁，感受一下她的无聊。

老宅二楼有一方朝东的阳台，那里承载了程晚词太多的童年记忆。

没有人陪伴时，她便终日在此钻研画技。

在最初几年，程晚词笔触尚且稚嫩的时候，老僵尸就爱夸赞她的画作，这也给了程晚词极大的信心。

赞恒大约遗憾于自己陪伴的缺失，当发现程晚词爱画画，他便不知从哪里请来了那些存在于当代美术史课本上的人做她的启蒙老师。

程晚词正是在他们的指导下，逐渐加深了对绘画的热爱，并且立志以此为业。

她的生活轨迹和大多数小孩并不相同，受教育的方式更是天差地别。

程晚词并没有完整地走过小学和中学的旅程。

书倒也念过几年，只不过那段时间，众人皆是备受其苦。

困难产生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大家的作息难以协调。

玛丽虽为人类，却数十年都为赞恒做活，她已经适应主人家昼伏夜出的生活，一时难改；管家约翰一向喜欢待在床帘厚实的卧房里度过白天，要是让他出门比让他喝鸭血还难受；老僵尸本人则根本不知道在哪里快活，白天家里几乎看不到他的鬼影，连卧房里也没有。

那时候接送程晚词上下学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唯一的人类——玛丽身上。

而她一个老妇人除了本职工作之外，同时还需负责自己与小姐每天的饮食以及老爷晚间的咖啡，非常辛苦。

到了晚上也不轻松，一直以来安排在夜里进行的语言教学不会因为程晚词上学而减免，赞恒仍旧亲执教鞭从不松懈。

差别在于，为了保证程晚词的休息时间，支持她第二天正常学习，家里的吸血鬼们会违背本能，提早活跃起来。

每到傍晚，约翰就不得不燃亮老宅的灯火，呵欠连天地站到门口迎接小姐。

那种困难程度，大概类似于让你每天六点起床去跑步。

大家被折腾得无比疲惫，在周末程晚词难得的休息时间里，所有人都会松一口气。

寒暑假更成为众人救赎一般的存在。

要说这段上学的时光最有益的，还是让程晚词结识了她一生的好友，仇秋与陈庆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