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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天外来财(四)(1/2)
他处境窘困,极力要自己忘掉母亲。母亲吴四奶习惯于孤身生活,也已把他忘掉。可社会上却依然记得他们之间的母子关系。一九七?年,吴四奶奶病重,街道上毫不犹豫地给昌联去了信,要他速来照料。
这使昌联很感为难,照料病人总离不开就医服药,营养调摄,全是必须花钱的事。而他的口袋里,这时除了从地里蹦进来的黄土,什么也没有,他问病侍疾、奉候汤药则是为子女者义不容辞的责任,所以闻讯之时昌联在地里除草,当即锄头一丢,赤着脚儿便飞奔进城。
——那次追查放债之事了结了,随后卫兵们挨门排户扫4旧,吴四奶却没有免得掉。摘去一对金耳环,从她发髻上拔下四根银钗子,说这是封建遗物、典型4旧,要没收。临走时,一个卫兵脚下没留意,被一只当小凳子坐的石柱基绊了一下,往前一栽,撞到了吴四奶身上。他发现吴四奶神情有些异样,灵机一动,对吴四奶进行一次搜身。
收获果然不小,除了装在一条窄长口袋里、围在腰间的三十七块银元之外,还查出了几张借据。那是远在民国时代,别人借她的钱,一直没还,借方和担保人尸骨早已无存,可借据她迄今仍然保留在身边。
卫兵们认为,这是和地主老财私藏地约、田契、变天账一样的罪行。于是让她挂Black
牌子、戴color帽子、套white袖章,在大门外罚站、罚跪,脖子上吊水桶,肩膀上摞青砖……安排的这套程序还未及进行一半,她吃不住了,连吐了三天血,病倒躺下了。
等到昌联得信赶来,她已经卧床两年多了。
在这两年多的前一半时间里,她还能拖着病体挣扎起来,偷偷摸摸去一些借钱的人家催债;后一半时间,病势日益沉重,便只能在我家和边邻的人们帮助下,一天勉强喝两顿米汤,想跨步出院也困难了。不过她的脑子仍然很好,记忆力一点没衰退,和借钱人结账计算本利, 尽管现在不用借据了,她仍然能够准确地依月按日,算得十分敏捷、清楚。
人们一是认为借她的钱是一种解危纾困,获恩受惠;二是见她现在又老又病,煞是可怜;三是“今生欠债今生还,莫待来生曳磨盘,”谁也不愿欠来生债,变驴变马去补偿,所以凡是她的借户,都千方百计趁她在世之时,结清还讫。当我奶奶先后几次,连本带利还完了她的钱,最后一次向她致意,说这么多年多谢她眷顾时,她流泪了。她一生心硬眼硬,住小巷几十年,从未见她有过泪水。“不,不!”她紧紧地握住我妻子的双手,“是我多承你们大家照应啊! ……”
昌联把她接到岳家,孙姑娘的一个弟弟腾出他的一间披厦,让老人家住。
农村当然很清苦、很闭塞,她对此毫不为意。慢说现在吃不下什么,喝不下什么,也说不上去什么繁华地方走走看看,即使过去在城内小巷住了几十年,她也从来不曾大鱼大肉大吃大喝。百货大楼、人民商场再壮观再热闹,她从来没去买过东西;戏院、电影院里剧目、影片再好,她从来不曾看过一场;公园、动物园、游乐场再好玩再有趣,她也一次没有进去过……
孤身寡居,一盏灯,一张床,一碗淡饭, 一杯清茶,她厮守着那些永远收不回的借据,盘算着本生利、利变本的一些钱钞纸币,过了一月月,一年年,一生生,一世世。
下乡八个多月,她溘然长逝了。
死前,孙姑娘的母亲、哥哥、嫂嫂、弟弟、弟媳们都特意来她床边坐谈了好多次,她绝口不提明知他们急欲晓得的她身边有无余积之事。拐弯提醒她,她摇头;直接询问她,她也摇头。
撇下那到农村之后的医药、营养等花费不说,单是为了给她老人家准备后事——农村仍然是土葬,火葬场在城里,离的太远,尸体无法运送——寿衣、寿材、孝服、孝巾??昌联东挪西借,也欠下了二百七十多元的债。
她咽气后,孙姑娘的兄嫂弟媳们不相信她的摇头,到她床上床下,裤袋衣兜,到处作了搜寻, 果然没有,直到替她擦了身,换上寿衣,洗了脚,再换寿鞋,才发现在她原来所穿的那双布鞋鞋肚里藏有两沓子人民币。
数一数,两百元,还不够偿还那二百七十多元的欠债。下面还要去请“抬众”(抬棺柩的人), 还要回情酬客??这都需要钱、钱、钱!可是明明知道她老人家身边有,她却至死也不肯说出来。
为了办丧事,昌联弄得黑干焦瘦,连那墨晶眼镜在削尖的鼻梁上也架不住了。这时倘若躺在路边,就像是一只被牛踩过、干瘪到死的土蛤蟆。
即使这样,他也一直没有去怨怪母亲。要怨只怨自己命苦,是个弃婴;要怨只怨自己无能,做了农夫。母亲一片好心把我领来,把我养大,我没有本事,未能好好尽人子之道,未能光光彩彩为老人家办好后事,怎么有脸有嘴对老人家在天之灵说三话四哩!
又是八个多月后,吴四奶住的孙家的那间披屋,因为那弟弟不愿再回来住,没人管理修缮,又是草顶土墙,经不起风吹日晒,渐渐塌了。某日傍晚,气候陡变,乌云满空,电光乱掣。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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