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夕阳西下归去程（1/2）

越是看似铁桶一块的地方，走风漏气的越厉害。只有有人的地方才需装饰得结结实实，然而有了人则四面八方都是空隙。皇宫如此，水云天如此，高欢被囚禁的地方亦如此。

无事可做的高欢，整日除了在屋里稍微舒展舒展拳脚，也只是半躺半靠的闭目养神，顺便理一理从食盒里，从砖墙里，从井口处溜进来的消息。他知道有人等着他的消息，他却只是离远了砖墙和井口、送回空空如也的食盒。这铁桶一块，困住的倒不是他，反而是外面所有等待的人们。钦天监用星象，打着十二分奋力的天意给尔朱荣铺路；彭城的军队也举着一杆白旗默默摸到了都城附近，只等另一位假意淡薄的拓跋子孙一声号令；而真正流着皇室血脉的凌荷皇后看似坐山观虎斗，听命于她的薛白却寻来了快出五服的孤儿拓跋穆。

不是理不清，而是他总克制不住的走神。他想起离开母亲被尔朱荣抱上马的一日；想起绯红色裙子的芷瑛；想起尔朱荣校场指点他用剑的点滴；想起和慕容邵宗在水云天的筹谋；想起江瀚拦在自己的身前；想起这些年来剑上接连不断的鲜血；最后脑海都是雁雁假装世故却天真无邪的灿烂笑容，和她手指向的漫天灿烂的星，一闪一闪。

尔朱荣、拓跋邵、旷和丞，谁他都能杀，杀了谁他都能赢。本该一往无前的时候，他却感到疲惫。这么多年，他想要复仇，想要做人上人，明里暗里的筹谋；越跪越低的膝盖，终点忽然变得超乎自己的想象，超乎想象的近，超乎想象的好。他却没了冲刺的劲头。

军营和朝堂，蝇营狗苟，人之晦暗随处可见，只有成败高低，没有对错与否。他时常在刀尖上被人审判，好险走到了今天；他也时常审判别人，锋利的剑锋替他宣告结果。

他一声令下，天下就是他的，芷瑛也是他的。但天下和当初自己厌恶的天下毫无不同，芷瑛却早已不是初相遇的芷瑛。就算赢，他到底赢得是什么。所以，他也想随波逐流一回，他也想好梦香甜一次，这一次他选择等，亦或不等。又想起雁雁贴着他的脸吓得他跳起来的那次，高欢忽然放声大笑，惊得外面的守卫冷汗涔涔。笑过，高欢睡了，确实，好梦香甜。

梦回居延城，雁雁不断地闯祸，他总是跟在身后收拾她的烂摊子。雁雁又不顾情势的紧张，为了一个大梨的价钱和小贩争吵，小贩拿起挑梨筐的扁担要去打雁雁，急的高欢一个跃身拦住，也回身喝住雁雁。

“雁雁，雁雁！”滚下榻的高欢还在梦里喃喃。

开了门，走进来的芷瑛听得清楚。结了痂的心，被这一声声好似绣花针一下一下戳出好几个洞，深褐色的血迹后面跟着汩汩的鲜红，说不上疼不疼。芷瑛低了头，好像自己的胸膛变了透明，自己看着自己的伤，觉得应该疼。

芷瑛慢慢走到高欢面前，轻轻褪下腕子上的金镶玉镯子。说了一声：“枉我还特意找人用十成的金子补上了碎处，到底碎了就是碎了。今日还你，一别两宽！”话毕，高高举起那只镯子，朝地上狠狠一摔，正砸在高欢眼前，蹦起的渣子跳进了高欢的左耳，扎的他生疼，一下醒了过来。

“瑛儿？”高欢用手去摸了摸还在流血的耳垂，迷迷糊糊看到一个女子走出了自己的房间狠狠带上了门。

东岳宫

“拓跋邵拜见皇后娘娘。”拓跋邵被凌荷急召进宫，虽觉蹊跷，但看着来的人和旨意都毫无差错，想着大事就在明日，也该见见凌荷，便来了。一进宫门，见是夏朔陪着，心也安了三分。宫内处处缟素，他忽然离了剑拔弩张的算计，满心都蔓延着对子攸的伤心，开始还大步流星的走，等到东岳宫的门口看见了里面子攸的梓宫已挪不动脚。物是人非，欲语泪先流。

身旁的宫人无人催促，只是安静的跟在他身后，随着他半步半步的踱了进去。只见一人扶着梓宫，背对着他高高站在台阶上，显然是皇后娘娘无疑。只是身上所穿令人诧异，不仅无一丝白色，而且根本就是一件嫁衣。狭窄的腰身间一条红纱金边的卍字图样丝带，长裙曳地上面纹了一条神采飞扬的金色凤凰。只是那凤冠并不是皇后规制，而是一个通体用红色细线错落织就的七尾凤冠，只是冠顶少了一个宝石，应是普通妃子的规制。

“大世子，近日可好，莫太伤心。”随着话音那女子转过身，根本不是什么皇后，就是那个整日在子攸身边，误国误家的尔朱荣的女儿。

“你！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子攸此生最大的错事就是救了你。当初就该让你淹死在那冰水里，也不会祸害至此！”拓跋邵看见芷瑛就满心是气，手向腰间摸索，才想起剑在入宫的时候已经被卸了。

“大世子，脾气还是这么直。看来也不是很伤心啊，子攸是你的亲弟弟，亲弟弟死了你难道不该不吃不喝，形销骨立么！骂起人来，声音倒是洪亮。”

“你也知道子攸死了，你不仅不披麻戴孝，居然一身红色。世上最毒妇人也不过如此。”

“呦，穿身红裙就罪大恶极了，子攸爱我穿红，我自然以他喜好为重。那你呢？大世子？”

“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