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月下逢（1/2）

热闹的街市里，她一人独坐在那方小桌处，手边的汤碗早已凉透。一想到坐在此处的缘由是那白日里送来的那筐精米与炭火，她竟觉往日百吃不厌的羊汤变得索然无味。

她本起身欲走，站起身子后却是一顿。葱白似的手小心翼翼的端起了刚刚放在阿七面前那碗未动的羊汤，信步走到摊主面前。

“可有食盒，卖予我一个，将这羊汤打上。”

“好嘞！小姐，还要些别的什么？”

“再帮我多装些羊肉，要肥的，…再装两..几个油饼。”

“得嘞！”

暖阁厅堂内，郁久闾只点了一盏微弱的烛灯，他面朝屏风背身而立，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两侧的古力嘎和哈力低头跪着，面上皆为恸色。

一阵无由的懊恼袭来，郁久闾身体微微一颤，终是没有抑制住自己的情绪，重重一拳锤在了桌上。桌上的茶碗在突如其来的震动之下，瓷与瓷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与此同时，门外冯纤凝正挎着食盒款款而来，刚准备迈步踏进了厅堂，厅内几乎漆黑一团，她什么也看不真切。

“下去。”郁久闾的声音突然从里间穿出，像是裹了九月的寒冰般凌冽。

冯纤凝吓了一跳，刚刚抬起的脚，微微一顿，终是收了回来，站定没再往前进。

退出来的古力嘎和哈力，撞见她，皆是一惊。

哈力率先开了口：“侧妃殿下不该在禁足吗？怎可出现在此处？”他的语气极不舒服，想必不仅是心情不好，更是因为妹妹哈兰珠而讨厌眼前的这个女子。

“这是给殿下送来的餐食吗？那你快进去吧，殿下今日还未曾用过饭食。”古力嘎本是皱着眉，但观察到冯纤凝拎着食盒，一想到殿下几日都只是饮水，便舒展开了眉头，着急开口催促她快些进去。

冯纤凝微微颔首，没有理会哈力的吹胡子瞪眼，信步走入厅内，借着那盏微弱的烛火，她找到了他。

郁久闾坐在角落的坐榻上，黑暗将他笼罩，他的身体侧对她，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他似是在想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冯纤凝的靠近，片刻间，她已行至他面前，将食盒放在矮几上的声响总算惊动了他。

“不是叫你们退下吗？”

“你吃吗？是羊肉汤，你们草原人应该很爱吃羊吧。”

听到来者的声音，郁久闾微微一顿，偏过头来，烛火摇曳之下，她看清了他的脸。

“你来做什么？”

“喏。”冯纤凝指了指餐盒。“要我给你盛吗，按照我家里的习惯，冬至前一晚，要吃这羊汤。”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原是失望了，但回去仔细思量，突然发现殿下关我禁闭也不矢为保护我偏安一隅的方式。今日溜出去吃羊汤，无意听见城外将士们的情况，想到殿下还给我送来炭火，便彻底原谅殿下了。”

“这羊汤是你吃剩下的？”

“嗯，反正我是殿下的女人，同吃一碗，不也无可厚非。”

“拿走。”郁久闾沉默半晌，幽幽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他知道眼前的女人是在故意挑逗他。

“骗你的，是给你新打的，很好吃的，快趁热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冯纤凝以舀了一碗，递到了郁久闾的唇边。郁久闾觉得心跳动的有些急躁，双手接过了那盏碗，低头喝了起来。

她彷若晨起的第一抹阳光，让向往光亮的永夜无法拒绝。

“怎么样？”

“一点羊肉味都没有，也好意思称叫羊。”

“还有东西能当吗，这刚到冬天，再过一月，飘起雪来，可如何是好，这冬衣已迫在眉睫。”

郁久闾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讳莫如深的说道：“此事，无需你操心。”

“我刚刚回府的路上，沿路打听到，近日，将士们中许多口舌生疮，更有甚者化脓流血，想来事长时间没有进食蔬菜。我从小遍识医书，一定能帮到殿下。”

冯纤凝说话间，郁久闾以不知不觉起身，再一次背身复手立于屏风前。

“周朝规制，女子嫁夫后，未经丈夫允许，不得随意离府。何况你还在禁闭之中，谁给你的胆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僭越？”

“我只是想帮殿下，不都说草原上男子最是开明，不会将女人养做那关在笼中的金丝雀吗，我是真心想帮殿下，渡过此关。”

他依旧是幽幽开口：“这与你无关。”

“夫妻本是同林鸟，虽..虽我只是殿下的侧室，但道理也是如此。殿下为何是不愿让我替殿下分担。还是说，殿下根本就不认为那是一场算数的婚礼？”

“别怪我没告诉你，那些伤口可怖血腥，你要是不害怕就跟上。”

冯纤凝心跳微微加快，她快步跟上郁久闾。

夜色静谧，清冷的月色洒在地上，两抹身影隐入夜色，悄然无息地离开了朔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