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突降甘霖（1/2）

“爹，乡里头都在传呢，说是请雨神的到了。”迎娣嬉皮笑脸从厨房走出来，兴奋地给松爷学说听到的消息。她在乡里有着大脚婆的外号，她爹一样，都是大鲁西乡的笑料，但迎娣不在乎，反而因为承担了男性的部分工作，感到更自豪。

“出过门子的女人了，说话做事稳当着点，俺这就去地里看看。”松爷接过闺女递过来的斗笠，披上一层短油布就踩着水出去了。

大鲁西乡在松爷的记忆里闹过几次蝗灾，起初人们还可以捉虫充饥，但吃多了蝗虫后的乡民经常头晕目眩，甚至还死了不少人，老人说这是土地爷做法了，派蝗虫来收人的，于是剩下的乡民就只能靠野菜树皮充饥。那时候的闺女最不值钱，两块饼子就能换一个活人，饥民会主动送出自己的闺女，在饥饿面前，尊严就值两块饼子。

对灾害的恐惧感不亚于害怕洋人，松爷的脑海里浮现出大鲁西乡曾经有过的易子而食场面，他被老人关在院子里，但还是能从破败的门板处看到被送去别人家的孩子，大部分是尸体，包裹着半身，露着小脚。乡民说还见过在半死不活状态下被送去用来充饥的孩子，被别人掐死的结局也好过于饿死在父母跟前，这是留给他最大心理阴影的一幕，是对灾害恐惧的直接来源。

“松爷，雨神显灵咧，咱乡里都是善人，老天爷哪能让咱饿死，你看要是照这个势头再下一天，庄稼或许还有救的。”帮松爷种地的懒汉庄二被雨水打湿了身子，指着田里杂草一样的麦子让松爷看。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入不敷出的光棍儿汉，似乎灾害天气对他们来说不具备同样的伤害力，但如果真能因天灾而趁人之危搞来个媳妇，那这场雨似乎又下得不太是时候。

“你见过请雨神的人么？”松爷摸摸裤腰，才想起下雨天抽不成旱烟。

“见着啦，在乡里戏台那。”庄二龇着黄牙给松爷比划着，“一大伙子人，都是男的，还有几个看上去像娃娃，一开始都以为是外面过来的戏班子，有扮成关二爷的，还有耍枪弄棒的，大伙儿都听不明白他们说得是啥，只知道最后上台的那位是能请雨神的娃娃，嘴里叨叨咕咕说了一通，然后就告诉乡亲们，老天爷派雨神来救大家了。”

“戏班子能请雨神？”松爷瞪着眼质问庄二，根本不能相信这个经常欠账的混东西。

“起初都以为是戏班子呢，有老人说往年收成不好时，从没见过戏班子来搭台赚钱的，可这群伙计不一样，他们唱戏不要钱，还问哪个愿意跟着他们走，有饭吃。”庄二说完，还比划了两下请神娃娃的样子，“有个这么高吧，不大点儿，做了几下动作就跪着，一直闭着眼，嘴里叨咕啥俺也没听见。”

可戏班子走后没两天，确实下雨了，雨神在大鲁西乡显灵的消息就像风一样钻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乡里上了年纪的人也在谈论这事儿时摇着头表示神奇，他们大多数人是见过“跳大神”的，甚至有媳妇生不下孩子时候，跳大神作法的人都会在屋外面请神帮忙，但多数情况下都会伴随着难产的噩耗结束表演，费用依然会收取，受难的家属还可能因此背上一个“心不诚，神不来”的罪名。

走到家里，松爷回想着庄二的话。

“戏班子为啥要请雨神呢？”松爷坐在炕上，看着屋外正在用手接雨水往脸上蹭的外孙，猛吸了一口烟，小声念叨着。“雨神还他娘是个娃娃？”他又看了一眼满脸泥的外孙，吐出了长长的烟雾。

松爷是乡里出了名的苦汉子，在如狼似虎的年纪被大牲口踢坏了命根儿，这种难言之隐在闭塞落后的地区是可以杀人的，好在老天开眼帮他留住了部分功能，没让老伴儿守一辈子活寡。但生育能力的缺失还是会让大鲁西乡那些闲言碎语像苍蝇一样围着他转，本以为闺女嫁给那位来路不明的“满汉杂血儿”后能给家里带来一些幸福，怎知那生性好赌的王八羔子背着女人欠下一屁股债，最后竟压上媳妇和儿子作为筹码继续去赌。在晚清的乡下，有家室的赌徒通常会以妻离子散作为结局收场，最坏的结果，莫过于媳妇被卖去做妓女或奴隶，孩子被人贩抱走用来抵债。

亲家因为赌徒儿子的逃跑无奈面对前来讨债的人，若不是松爷闻讯从债主手里赎回了闺女和外孙，他甚至连仅有的女性后代都会失去。被赎回的迎娣告诉松爷，她在回婆家拿行李的路上听乡里人说，婆家早就被劫掠一空了，婆婆当晚就上吊自杀，公公也因为畏惧再来上门讨债的打手而不知去向。愣在风中的迎娣确实幻想过幸福生活，奈何自己拥有的仅是春梦一场。

赌博和打架斗殴是曹州府的一种社会活动，与相对富裕的山东其他地区相比，位于鲁西南的曹州府有着更险峻的生存环境，这里耕种的作物种类不是很多，更别提大规模的手工业发展，种桑养蚕就算是和发达区域仅存的贸易途径了。对于纯粹靠天吃饭的农民来说，鲁西南的生存条件自带恶性循环的特征，人口稠密和资源稀缺混在一起就会孕育出为养家糊口而不择手段的乡亲，松爷作为“外来户”，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只好始终保持着本色。

“娃娃在院里淋雨了也没个人管？”怀抱着外孙的老伴儿曹氏蹭着小脚从屋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