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叫苦（1/1）

反腐败斗争保持高压态势，胆儿稀松、心态懦弱且劣迹在身的官员常常夜半惊梦，浑身冷汗。自首以求宽大，成了一些贪官的抉择。

老林是县博物馆馆长。博物馆设在县文庙，展品尤其是文物屈指可数，经费全靠财政拨款。公款吃吃喝喝、跟老婆以外的女人快活，老林虽有，但不多，怕的也不是这个。老林怕的是自己刚接馆长时，看文物库房管理混乱，自己掌管着钥匙，利令智昏，用从外地买的赝品换走了库里的几件真品。其中最珍贵的是一幅齐白石的花鸟画。画是土改时地主家的浮财，穷苦百姓没人愿意要，工作员交给了当时的县委办，后来就成了县博物馆的镇馆藏品。还有两件清代瓷器。老林后来要给儿子买房，手紧，瓷器卖给了南方的文物贩子，齐白石的花鸟画一直窝在手里没动。

反腐斗争天天深入，老林经常胆战心惊。他想过悄悄把文物换回去，可现在库房管理正规，三把锁由三个人分别掌管钥匙，都到齐了才能开库房，库房内外还装有监控设施。再说瓷器已经出手，拿什么还？

思来想去，老林决定投案自首。他研究了一些案例，认为这点事儿主动向组织交代，馆长肯定是做不成了，但不至于坐牢，大概还能保住公职。

老林投案后，痛心疾首地交代了自己的腐败行为，画也上交了。如何处理老林，纪委有两种意见：一种认为老林主动交代了组织不掌握的问题，有自首情节，可宽大处理。一种认为，齐白石的画动辄拍卖几百万、几千万，老林虽然是自首，但案情重大，不宜轻率结案。

为把案件办扎实，纪委从省里请来专家为这幅画估价。

省里专家看到画，扑哧笑了，说这画是“一眼假”，线条疲沓，用墨用色，还有印章，全都不对。挂在家里算是装饰品，拿到市场大约能卖个装裱钱吧。

老林居然调戏纪委，办案人员大怒，提来老林一顿呵斥。

老林连呼冤枉，一把鼻涕一把泪，赌咒起誓，自己当年从库房换走的就是这幅画。老林哭丧着脸，要求纪委搜查自己家。

办案人员分析，老林既然能主动投案，大概率不可能弄幅假画糊弄纪委。省里来的专家是书画鉴定方面的大腕，一向严谨，不可能打眼。问题出在哪儿呢？

老林交代说，县博物馆库房长期管理混乱，谁当馆长谁掌握钥匙。过去，没有制度没有监控没有监督，自己接馆长时，前任馆长老孔从裤腰带上解下钥匙串，卸下库房钥匙交给自己。库房里的文物两人面对面点了数，根本不知真假底细。

纪委办案人员会同公安机关，侧面接触老孔。政策攻心，敲山震虎，老孔成了稀泥堆，交代了自己当年调包齐白石花鸟画的过程——居然跟老林的手法高度相似，也是在外地买张假画，也是趁夜里值班从从容容做了手脚。

拿到老孔交来的画，再请省里专家鉴定。专家瞅两眼，说，又是一张“一眼假”！构图，用线用色用墨，还不如上回那幅。

办案人员突审老孔，老孔也是赌咒发誓，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完了，囔着鼻子说：“对了，我想起来了，我的上一任是老孟。当年，老孟也是一个人管库房钥匙。”

老孟因肝癌已去世多年，儿子、闺女皆在南方工作。办案人员打电话询问老孟的后人，他们一口咬定自家从没有过齐白石的画。

案子算是断了线。办案人员叫苦，老林、老孔连连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