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九黎（1/2）

我早就忘了自己到底活了多少年。

在成为丰山小鬼之前，我住在一片茂密的丛林里。

我也有父母、亲人，小伙伴。

我们的部落靠打猎为生，可惜我生不逢时，刚刚降生就碰上灾年。

男人们都出去打仗，找食物，女人们则留在家里，缝缝补补。

在等待的时候她们会讲故事打发时间。

老人们告诉我，我们部落曾经出过一个灾星。

自他降生之后，部落灾祸不断，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后来他又挑起战争，带着族人连年征战，折损了大半儿郎。

为了躲避仇敌，我们部落也不得不从水草丰美的地方迁至深山里。

人们都这么说，除了一个孤僻的老人。

他偷偷告诉我，是族人背叛了将军，他的冤魂才降灾于我们。

那年冬天，我爹没回来，和他一起出去打猎的人都没回来，人们都说他们死在外面了。

天越来越冷，雪越来越厚，部落里的人却越来越少。

老的老，死的死，跑的跑。

直到有一天，天还未亮，远处传来低沉的吼叫。

我们的仇敌来了，他们带着火把和长刀。

男人们冲出去厮杀，婆婆们挡在外面，把我们一群小孩子死死抱住，圈在怀里，长刀刺入肉体，单薄的衣衾被鲜血浸透，强忍着疼痛的呜咽声被风声遮盖……

后来，我见过更多人间惨境，可没有哪一次比那一天更让我恐惧。

我也死了，刀砍在身上，很疼很疼。

血流了一地，冷得入骨。

但我没有入轮回，而是变成了一只孤魂野鬼，在世间游荡，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又饿又累。

直到我在丰山遇到了长泽。

他把我从猎户设的陷阱里救出来，“小鬼，算你运气好，碰到了心软的神仙。”

他又问我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我说，我来自西南的深山密林间，我的亲人都死掉了，没有名字。

他摸了摸我的头，“那你就叫九黎吧。”

九黎？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在婆婆们聊天的时候。

他说，“记住，你来自九黎，虽然你的族人们都死了，但只要你还在，他们就不会被遗忘。”

我小声念叨着，“可是我也死了啊。”

他的目光十分复杂，含着很多很多我还看不懂的情愫，最后只轻轻说了一句，“小鬼，快去投胎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鬼使神差冒出一句，“我能跟你走吗？”

他愣住了，又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不能。”

大概从没遇到过像我这么傻的鬼，他还给我解释了一番为什么不能带我走。

可我根本没听明白。

他走之后，我就在丰山修炼，立志要成为像他一样的神。

在丰山修炼的那些年，漫长又寂寞。

只有林间的风和头顶的日月陪着我。

我不懂修炼之法，请教山精树怪，就连路过的小鬼都不放过，杂七杂八的修炼之法都尝试过，想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先试试才知道成不成，就这么跌跌撞撞修炼了很多年。

大概丰山真是一处风水宝地，我竟然修成了肉身。

那天，我对着一洼水面，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脸，有鼻子有眼有嘴巴，像人一样，开心极了。在水边手舞足蹈起来。

丰山的山精树怪都为我高兴，它们嚷嚷着要为我庆功，小九真厉害，这么快就修成了人形！

可不是，还是个大美人！

我不解，问，什么是大美人？

他们也不懂，只是从凡人那儿听过这个词。

柳树精说，有鼻子有眼的就是美人，若是张了长头发就是大美人了！

最见过世面的鲤鱼精说，美人就是站在岸边摇扇子，风一吹，裙子被吹起来，露出白嫩嫩的脚踝来。

我没有扇子，也没有裙子，只有几张芭蕉叶蔽体。可我太开心了，我穿着芭蕉叶做的裙子在丰山跑了好几圈，向路过每一个精怪炫耀。

可乐极生悲，没高兴多久，我就被赤莽的手下抓到了鬼域。

他们一个个青面獠牙，流着口水，“这小鬼长得真不赖，带回去送给咱们大王！”

我做鬼几百年后，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同类，也终于明白长泽所说的鬼神之别。

原来，我和这些恶鬼才是同类。

流金河上聚集着数以万计的鬼魂，他们叫嚣着要推翻三界秩序，打上九重天。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鬼君赤莽。

赤莽并不像传说中那般凶神恶煞，相反，他的修为甚高，皮囊也十分精致。

万鬼剑斜插在腰间，一袭黑袍，乌发翻腾，剑眉入鬓。

他坐在乌金王座上，低下头，仍旧高高在上，眉目间满溢着桀骜不驯，“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