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艾比的心疼（1/1）

艾比走进那间房，四处端详着。“谢谢，”她说，“是刚漆过吗?”“昨晚才漆过。”凯特边笑边伸出双手，把指甲根儿上怎么也洗不掉的黄漆给艾比瞧。

特里看上去吃了一惊。“你真是太好心了。”他说。

“这是蕾妮的主意，”凯特马上接口道，“大部分活都是她干的。”这时蕾妮应声走进来，特里匆匆望了望蕾妮，眼神中满带着谢意，蕾妮玫瑰色的双颊上瞬时又绽放了两朵红晕。

“谢谢。”艾比说。她把那只海军蓝的背包放在床上，凯特忍不住琢磨里面装了些什么:也许装了一支牙刷，还有几件换洗衣服?凯特不禁再次感觉有些纳闷:是什么逼得艾比抛开了生活中的一切呢?艾比恰似海难或地震的幸存者，抓起身边够得着的家伙，撒腿就跑。

凯特千方百计想要偷偷地端详艾比。她确实姿容秀丽，属于a&f品牌追捧的风格，一头长长的黑发光泽照人，一双棕色的大眼睛配着长睫毛。特里他们一家的基因委实令人羡慕，但艾比跟特里一点儿也不相像，恐怕没有人会想到这两个人是亲兄妹。

“我们带来了百吉饼和奶酪，”特里说着举起了一只牛皮纸袋，“你们吃早餐了吗?”

“噢，这东西闻上去真美味。”蕾妮巧妙地绕过了特里的问题。其实，在去折扣店的路上，她和凯特已经买了些卷饼当早餐吃了。“在如此小节上也照顾着别人的感受，还真是蕾妮的作风呐。”凯特心想。

二十分钟后，凯特好歹咽下了半个涂满奶酪的百吉饼，可艾比一口没吃，也没有说多少话，只是静坐着小口啜着一杯茶。她端起了肩膀，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样子看上去像是饱受惊吓。

但凯特的目光并未停留在艾比瘦削的双臂和黑黑的眼圈上，她从艾比身上看到了另一些蛛丝马迹--她看见了孤独。顷刻间，凯特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幕景象:恰似眼前的艾比一样，妈妈正待在自家旧厨房的餐桌边，用双手抱着一只茶杯，千方百计把每天早晨都要做一遍的日常琐事拖得更久些。曾几何时，屋里的冰箱上贴满了生日宴会的邀请函、学校发来的通知和橄榄球赛日程表，眼下却变得空空如也。一度写满了预约和提示的日历变成了空荡荡的白纸，只写着几行潦草的字:本日约好去做头发;本日参加读书会聚会。

凯特心中涌起一股忧伤，瞬间席卷了她。爸爸甩手跟女友一起开创新天地去了，他们两个人会在一起打高尔夫，还会计划到巴巴多斯度假。妈妈怎么就不能这么潇洒呢?如果能把那所房子给卖了，在费城的中心地带买上一套公寓，那她随时可以抽时间出门吃晚餐，到书店逛一逛，呼朋引伴地去看一场电影。她还可以跟人约会呢，许多跟她年纪一样大的女人都在跟男士交往。她实在无须孤零零地为自己一个人下厨，也无须在一度生气勃勃、充满欢声笑语的屋子里闲荡。可惜，妈妈就是死活不肯离开那所房子，死活要抓着旧时光留下的一抹微弱的回声。

凯特想起了一件事:自己总是难以与其他女孩打成一片。昨天晚上，她本想对蕾妮讲出心里话，可惜到了上阵的时候，她就像一头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难道妈妈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形:一心想要交几个密友，却不知该如何着手?

正在这时，凯特的手机响了。她低头瞧了瞧，一眼见到了妈妈的号码:看来妈妈一直乖乖地等到十点半，才打电话找她的。也许妈妈已经感觉到女儿越来越烦心，因此正设法小心行事，免得一不小心折断了通向女儿的最后一条生命线呢。

“恕我失陪一会儿。”凯特说。她急匆匆地走进卧室，关上了门。“妈妈，我爱你。”她脱口而出。

“宝贝儿!我也爱你。”凯特能听出妈妈的声音里掺着几分惊讶，也掺着几分欢喜。

“我原本打算今天上午给你打电话。我在两周后的周末有空，那个周六你想来探望我一趟吗?”凯特说。

“我很乐意!”妈妈大声道。

也许凯特可以琢磨出一个法子，处理好眼下的母女关系。她可以劝妈妈每个月都来纽约一趟，短短地聚上一阵;她可以抽出一个下午，陪妈妈购物或到博物馆逛一逛，然后早早地共进晚餐，再让妈妈坐火车回家一这些她还是办得到的。也许凯特还可以想出个法子，劝妈妈去做做义工和兼职，要不然干脆去上一门烹饪课……她无法填补妈妈的生活，但至少此时此刻，在凯特的脑海中，妈妈的日子已经换了一幕景象:她不再是独自一人坐在一张悄无声息的餐桌旁，而是手里拿着一支笔，正朝着日历走去。

至少，在本月空荡荡的日历上，凯特可以填补上满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