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下册》（29）（2/5）

的盒子，古旧却洁净，盒面一角有手书的一首小诗，“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他一边念，一边手上摩挲，那分明是用画眉雪山的千零木制成，而千零木非比寻常，柔韧密实不说，更有驻味留香之效——心下忽然有些发紧，小心翼翼地闻一闻，这才掀开盒面，里面横三竖四，共有十二只小格，而每一格又各有一只小盖；一颗心越跳越快，开了窗，又让林微退开几步，这才取出一支银针，屏住呼吸，轻轻拨开了左上角的盖子。入眼是一层极细的粉末，同时透出来的是一股若有若无的茶香，他说不上惊讶，可更说不上释然，再检视几格，额头汗水还是涔涔而下，回头望一眼，再张口，嗓子却干得如同破锣一般，道：“这是散骨散。”

一切又似乎尽在意料之中，林微点点头，道：“曲关阳的散骨散？”无间道：“不错，第一格里是原制散骨散，之后每一格有少许变化，该是社稷神鹿鹿茸的用量越来越少，差不多到第六格，便与现今的配方颇为神似了。”林微道：“那剩余的六格呢？”无间道：“对应的六种解药。”林微道：“为何最后两格是空的？”无间道：“或者用掉了，或者便没有解药。”林微道：“那卢火纯用来暗算你的又是哪一格？”无间道：“第三格。”嘿嘿一笑，又道：“有缘人，有缘人，命大才能有缘，他们不想我死，倒是真心为我解毒，虽说用药不对，好在对的就在盒子里面。”林微道：“若咱们不曾找到这里，结果又会怎样？”无间道：“得以不死，却也活不利索，其中肺脉最受煎熬，咳起来，生不如死。”林微道：“那这些药粉可算得魔性之物？”无间道：“那是当然，其实毒药也还罢了，这四味解药之中均有苛恪散，用一点神清志明，用多了心魔难收，真的成瘾，更不可收拾。”话到这里，心上一跳，道：“你说行易呢？”林微道：“这应当便是他托付给行云保存，却最终从正心阁丢失的药粉了？”

曲关阳行事滴水不漏，在雁门关外一面由着行易一剑穿心，似乎死得毋庸置疑，另外一面却浅用散骨散，意在三十日之后再教对方离奇毙命。他自己受伤不轻，再无力取回藏在社稷神鹿身上的药粉，那些也便随着三十二皇子出关而去。数日之后，行易体内开始有百般不是，莫可名状又焚心蚀骨，有意寻些草药，鬼使神差竟找到了那只盒子。他说不出那些药粉是作何之用，但是其中一些隐隐然与体内怪相相应相生，另外一些则与之相抵相克；犹豫多时，一咬牙，吞了些第十二格中的药粉。殊不知曲关阳在他身上用的是原制散骨散，正解就在第七格当中，他豪赌一场，不曾完全赌对，但是六味毒药均以神鹿鹿茸为用，偏解亦为解，体内异状十成里面还是去了九成，人也就活了下来。只是可自那之后，那一分余毒化为痼疾，每隔数十日发作一番，直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实在受不住，便只能再吞些药粉以为缓释。如此年复一年，直到殒命天意峰，他也差不多用尽了最后两格里的解药，而正因为此，第五味与第六味散骨散也就再无正解。

林微转而道：“在你们神农教看来，卢火纯用毒的手段可算得高明？”无间笑道：“若是在神农教，才轮不到他用散骨散，在正心阁不曾当场毒死我，是我命大，没有稀里糊涂弄死自己，命可是更大呢。”林微有所求证，道：“虚怀子之死会不会是他一时失手？”无间一怔，道：“虚怀子是他所杀？”林微道：“李大哥说早先有一位农夫模样的人上门拜访，之后虚怀子抱恙，及至捉子非鱼的当口，便为人所杀，这一前一后，我总觉着是同一个人，而且天下又有几位农夫模样的人能拿到旧制散骨散？”无间略一思索，眼前又是一亮，道：“那个宫女，那个宫女也是卢火纯。”林微道：“哪里来的宫女？”无间道：“在宫里，假扮青青去灵秀宫的也是他。”

他随即又绕了回来，道：“他去虚怀谷是为了地图，何以什么都没有拿到呢，便杀人灭口？”林微道：“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若教我猜，先一次拜访，应该使了什么手段，虚怀子若想活命，必须交出地图，第二次再去，有可能便动起手来，而且事情到了那种地步，只好杀人灭口，散骨散也就派上了用场。”无间还是不能完全信服，道：“他如何识得散骨散？又如何会用散骨散？”林微道：“你不是有一位反出神农教的师侄么，他在药学上总不至于一窍不通罢。”

接下来的两只抽屉之内有几本无关紧要的武当秘笈，再下面则有一只古旧的布囊，污迹层层，可袋口处的“行易”二字依旧清晰可辨。无间拎起来掂一掂，道：“行云说的布囊，便是这个？”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依次是一件还算洁净的道袍，一本破烂不堪的拳谱，几只毛笔，几盒颜料，还有四幅小画。那些画均是行易所作，笔锋笔意与骆建安的铁骨扇没有半点差别，其中三幅是江南山水，第四幅则是天山天意峰；苍天寥落，淡云无形，高峰兀立，落雁斜飞，而那棵无忧树也隐约可辨，此外边角还有数行题句，写道：“天意无忧，我心何忧，天和无忌，我心何忌。”林微审视良久，竟而有些伤感，轻叹一声，道：“收起来吧。”

无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