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二）（1/2）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计划。面对老狼王尾巴的伤口和长辈口中的故事，族群中年轻的狼们都对狐狸怀有不小的恐惧。但最令他们动摇的还是这个“讨好人类”的借口。从狼儿出生的那天起到现在，都不可能想到自己会为人类流血。但计划一定，也没有族员可以提出更好的建议了，是他们对雪的信任支撑着他们坚持到现在。

我把鼻子贴近周围的树木，月亮快要从天边升起，带着它独有的黑暗的光明吞噬了太阳的余晖。鼻子不断吸进残存的烟尘，我重重地咳了几声，僵硬的肺部提醒我这个年纪应该赶紧去休息了。我抬头看向陪伴了我一生的月亮，它安静地回应着我的目光，苍白的光芒散发着一种温柔的冷漠。

我相信雪，我的意识这么告诉我的。我对月亮说。月亮好像浅浅笑了一下就隐蔽进云雾中了。这时我的听到卡塔雀跃的声音，就在我的不远处，年轻的公狼用雄厚矫健的喉咙长嚎着，我们都快速走向他。

“我闻到它们的气味了，这个气味通向牧场的方向！”公狼兴奋地舔了舔狩猎队成员的脸颊，冲冲也走过去加入他们。米白色的光线下，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生命力在我面前绽放，在失去生机的森林里绽开了。

每只狼毛的每一根毛发都被月光裹挟，像潺潺溪水的反光，像树枝上挂着的雪霜。年轻的气息无形地悦动，狼儿们都把眼睛看向我，一双双都接满了月光。我在这传递着热情灵魂的视线走走入他们，紧紧贴着他们干燥后蓬松的温暖皮毛。

耳廓突然捕捉到同伴的声音，转过头去，只见一位气喘呼呼的族员从灌木间钻出，眼睛里闪着同样的光芒。

“雪回来了！”

狼群在夜色中前进，天地之间只剩下草芽被碾碎的声音和乌鸦的啼鸣。狼王和雪走在队伍的最前端，他们身后是冲冲和卡塔。这几日下来，白发男孩无邪的浅蓝色眼睛不再闪着天真地光芒了，它们变得和冲冲一样，沉寂坚定，充满了月光般的铿锵。

雪回来后没有怎么提到他在村庄的经历，只是非常简短地讲述了现在的情况。我们也把狐狸的动向告诉族群，然后大家立刻动身了。

临别之际，我回头凝视养育我和我的族群的土地，心中的不舍被风吹散，一种清澈的舒畅划过气管，从我的唇齿间流散开来，在我身后的家园留下我的气息。我感觉不到悲伤，仿佛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感觉不到诀别的悲痛，或许是因为我已经习惯诀别，又或许是我的心灵告诉我，我的灵魂终究还是属于这里。

月光照拂着我，代表绿色的世界和我告别。

男孩说人类会在天亮前和狼群汇合，这意味着我们要在今夜追上狐狸并把他们赶到牧场的边缘。狐狸的行径很松懈，只要狼群加快步伐就可以追上。即便跋涉了几天，雪却没有一声抱怨，只是小跑着领着大部队。

按照雪的个性，他绝对会为了狼群而不停下脚步休息。小男孩浅蓝色的虹膜边攀附着红色的血丝，像是蜘蛛网一样笼罩着洁白的眼白。他赤裸的脚掌已经爬满了水泡和伤口，但还是一脚一脚踩在原野的泥地上，即便是寒冷的春夜，白发周围的脸颊还是布满汗珠。

没有狼要停下。因为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狼群很快追上了狐狸，处在下风处的狼儿四散开来，开始了包围圈的塑造——大火之后，狼群已经很久没有大规模地狩猎了。此刻族员间再次配合起来，一种高昂的兴奋刺激着狼儿的血液和神经，大家飞快地移动，灵敏地捕捉着野兽的气息。

月亮翻过夜晚的最高峰，向着地面飘去。不知不觉间，狐狸在狼群的引导下来到了牧场的边缘。草地上视野开阔，一览无余。狼群一开始还藏匿在云雾的阴影里，但随着包围圈的缩小，狐群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狼群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那些嘴吻修长的猛兽像是感受到了尾随自己一路的猛兽竟然散发着敌意，讯速地做出反应——这十只狐狸聚集在一起，棕橙色的皮毛在月光下看上去和狼毛一样灰沉，在视野里形成一片乌云。

卡塔看向酒丘，老狼王坚定地看着自己的继承者——他粗壮的颈脖在时间的冲刷下也变得脆弱和花白，干枯的毛发再也不能随风起舞。此刻，浅棕色公狼年轻强壮的四肢有力地抓着地面，胸部每一次起伏都和已经衰老的父亲形成鲜明的对比——酒丘老了，他的儿子就像他父亲年轻的时候一样威武。

卡塔看向前方，面对百步之外未曾谋面的野兽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向空阔的夜空发出雄壮的长啸。随后，包围圈的狼群迅速向中间的狐狸冲去。

泥土、草屑瞬间在空中扬起，模糊了清澈的月光。狼群已经很久没有和肉食动物战斗过了。月色逐渐冰冷，把利爪和牙齿灼烧的火热，似乎下一秒兽性就要通过这拉黄色的尖刺从身体里喷涌出来。猛兽们疯狂地冲向彼此，我看见已经有狼和狐狸扭打在了一起，双方的血腥味和爆发的气息让我的视觉和听觉瞬间变得灵敏，只有我的认知在伴随嘶吼声被削减——我逐渐无法识别出同伴们的名字，只能通过气味和提醒判断他们的阵营——野兽的本能在吞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