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2）

看着阿丑跳下去之后，除了溅起几滴蓝色的液体之外，泉沼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动静了。

水媚那张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在那一瞬间后，那张脸又迅速恢复了素常的平静。

她转身看向地下城深处，那里巨大的黑色石塔，一座高过一座，直逼地下城最高处颜色猩红的岩浆河流。

石塔与石塔之间，锈蚀的铁索纵横交织，仿佛远古巨兽杂乱的经脉。在那些神秘的黑色石塔下面，是永恒的黑暗，似乎埋藏着这个世界所有的秘密。

水媚迈开步子向前走去，准备离开。但她还没走出几步，就突然听到，身后有一个气息微弱的声音，在向她呼喊：

“救我，救救我。”

水媚回头，看向泉沼，惊喜之色浮现在她美丽的瞳仁中。

此刻，从泉沼中爬出来，缓缓走到水媚面前的，已经不再是刚刚那个瘸腿驼背的奴隶，而是一个相貌英俊的少年。

少年浑身赤裸，全身上下只有不多的地方，挂着几片破碎的黑色布条。

从他身上簌簌流下的蓝色粘稠液体，仿佛害羞般，紧紧贴着岩石地面迅速流回了泉沼中。

此刻，水媚看到的少年，身材挺拔，黄铜色的胸膛结实紧致，浑身上下散发的雄性气息咄咄逼人。

“你，你是那个奴隶，阿丑？”水媚面露喜色，用不可思议的口气问他。

“是我。”少年口中只吐出这样两个字，简洁，但充满力量。

“你，你是怎么在这黑渊之洗中活着出来的？”水媚满是疑惑地问他。

少年眉头紧锁，回想起刚才在泉沼中经历的一切，仿佛已经是一件遥远而灼心的往事。

跳入泉沼中后，阿丑如坠入深渊般不断往下掉落，一直跌落到最为幽深的泉沼底部。

在那里，他感到自己整个人仿佛被撕裂一般，从他的身体到气息，由外而内，他都感到阵阵灼热、剧痛、扭曲和窒息。

在掉落泉沼的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正在被粉碎，骨骼被重组，经脉被扭断，心脏被震裂。

当时，他就像婴儿一样，蜷缩成了一团，他的身体、他的四肢，开始在羊水一般的黏液中重新生长。他的意识，也如同盛夏的藤蔓般，扭曲交织，肆意攀爬。

他想起他那面容模糊的母亲，想起在他面前死去的昆仑，想起美艳丰腴的水媚，又想起他自己十六年来做奴隶的悲惨和屈辱，在那幽深之处，他紧闭着双眼，却依然忍不住泪流满面。

痛苦和屈辱延续着，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阿丑突然感觉，自己整个人浮在湖面上，整个世界变得平静而明亮。

梦境中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又像错乱的咒语般，在他的耳边响起：

“废土世界，是与你们的阿索亚斯世界，一体双生的另一个文明。那里分布着四大洋，七大洲，那里的都市高楼林立，霓虹璀璨，那里的村落荒芜，人心疲惧，整个世界敬畏全无，人们全都迷崇金钱和一种叫‘科技’的东西，所有斑斓的神迹和层叠的幻境，都已经从世界消失。”

“千万不要走进那扇门。”

“当暴风熄灭野火的时候，你将自由。”

随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慢慢从无数的幻象中醒了过来。

阿丑醒来时，他脑中意识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他的视力、听力、嗅觉、触觉，都变得格外灵敏，仿佛从前脑中的那片混沌的东西也突然化开了。

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阿丑，他不再驼背，不再瘸腿，也不再像从前一样丑陋。

他脱胎换骨，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只有他的眼神，还如从前一样清澈明亮。

水媚眼中满是惊诧和喜悦，她拉着阿丑的胳膊，又来到那个红骷洞穴，她停在洞口，向着洞穴中央那堆明灭的篝火，兴奋地喊道：

“弥泽拉，我想我找到那个人了！”

弥泽拉是巫族白银祭司的名字，她从燃烧的篝火后出现，白色斗篷上如银的光泽让人眩晕，她颤抖着声音说：

“是吗，他就是那个被神祝福的人吗？我们伟大的巫王要回来了吗？”

……

……

红骷洞穴中，弥泽拉举起双手，高高越过头顶，如葱的指尖朝向穹顶。她的舌尖抿过双唇后，口中突然念出了咒语。

她身边那堆永不熄灭的篝火，火焰骤然变得明亮起来，在咒语被念出的那一瞬间，整个洞穴突然灰烬飞扬，火星四溅。

水媚紧闭双眼，做出跟弥泽拉同样的手势，她红唇微启，念出跟弥泽拉同样的咒语。

她们两个人的声音交汇在一起，听起来就如同低声吟唱的宗教灵歌，又像明艳而悲伤的叹息，她们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经久不息，催人泪下。

随着咒语响起，洞中悬挂的一千零一个暗红色骷髅，同时都流出了黑色的眼泪。随着眼泪流出，那些红色的骷髅，瞬间化作暗红色的灰烬，飘飘洒洒，落满了洞穴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