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遗命（1/2）

时惟天监十二年，暮春之初，吴兴郡武康县。

沈府的奴婢、门生自黎明起，洒扫庭除，饲鱼池塘，开圈放养家禽，此时禽声与人语相互喧哗，一副居家忙碌之景。

府中花园内有一月门小院，花木掩庭，苍松遒劲，竹叶青绿，幽静而富有雅致。春虫唧唧，鸣于庭前草丛，给小院带来阵阵别致的生机。想来此间主人应是风流雅趣。

屋内，俏婢阿莲对着镜中人说道：“郎君你真是丰姿秀美，优雅过人。阿侬每天早晨给你梳洗呀，心生欢喜。呀，告诉郎君一个好消息，郎君祖父今日就要回家祭祖，想来郎君应是欢喜吧。”

镜中人沉默不言。阿莲习以为常，嘴里唠叨着，手中却干着不停。

“郎君，好啦。且看看”

镜中人面如凝脂，眼如点漆，静若处子，非凡人可比。细看之下，却是双瞳迷散，呆若木鸡，像是失去灵魂的人偶。

阿莲痴迷的望着镜中人，呢喃：“都这样憨态了，仍是光彩照人。如是恢复神智，郎君真是石破天惊，美玉无暇。”

此时，府门外，一牛车驻足于门前。一青衣小童忙将车帘展开，一清廋老者扶手而下，望着府门若有所思。

阶前一中年男子忙上前长跪道：“阿父，您终于回家了。”言简情深，令人注目。

老者道：“阿奴，汝也是为官坐宦的，岂可做如此小儿女态，且起来进家说话。”

中年人闻声而起，忙搀扶着老者径往府内，直入内室。二人对坐，中年人倾诉着对老者的望云之情；老者亦怀舔犊之爱。

老者道：“此番回来，有三事要办，汝仔细听好。一曰家庙祭祖。二曰身后事。三曰为孙儿灵宝行冠礼。此三事要紧!要紧!汝好作。”

中年人闻言大惊失色，道：“阿父，一何至此!”

老者道：“萧衍诛我之心日盛，久郁于胸，不得抒发。阿父再不死，恐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见儿子悲愤于色，老者宽慰道：“我和萧衍相识于永明年间，同其在故太傅竟陵王萧子良西邸做门客，与谢眺、王融、范云、任昉、萧琛、陆倕等并游焉，号曰八友。至今与他为友做臣三十余年哉。其人外宽内忌，刚愎自负，讳疾忌医。不过尺掌之间，宽缓之际我尚能和其周旋一二。”

儿子闻言只是无语垂泪。

老者见此恨声道：“汝不肖我，我死之后，唯看汝大兄支撑门户，保卫家门。”

儿子忙收泪道：“见阿父满头白头，还要为家族计，儿情何以堪。阿父吩咐三事，儿马上去作。”说完，便要起身。

老者道：“汝何须如此急躁，但问汝怎么作？”

儿子闻言拙嘴笨舌，不敢开口。只得尴尬坐在老者身前。

老者道：“阿奴，汝虽小有文名，官至四品给事黄门侍郎。可才智不及中人，既不通庶务，又不堪案牍劳烦。常此下去，才不配位，必遭其累。故叫汝托疾辞归作田舍翁，可有怨言？”

儿子闷声道：“知子莫若父，儿无怨言。”

老者道：“如此，且听我言。家庙祭祖，按旧日礼仪照行，细心即可作好。”

儿子听到此处，点头不已。

“我已年愈七十，可称高寿。身后事早已对汝辈言明，仕宦五十年，宦囊丰裕，尚余二百金，汝兄弟姊妹可平分。么女明月虽亡，分得财物馈及灵宝。家中果园、池塘、良田、平分男丁，不予女郎。义故之中，门客、奴仆亦平分男丁，不予女郎。部曲交与族中管辖。”

又道：“我性俭素，亡后葬入祖坟，穴足容棺，殓以常服，不需器物。四时祭拜，祭品唯家乡土产足矣。朝廷赐与钱帛布匹，除丧葬所费，捐与族中，抚养老幼。”

儿子闻言拜倒：“趋，遵命亦。”

沈约道：“建康人稠地狭，居不易。都亭里祖宅，乃族人至京驻留之地，不论。我在建康东郊，置东田小园，水草陆卉，兼而有之，颇费我一番心思。交给汝兄弟两人在京做官时居住。”言完，似有未尽之意。

沈趋察其色，拜道：“阿公，有何难言之事。趋必尽力好作。”

沈约面有迟疑之色，终道：“无什事，唯哀灵宝无父亡母。”

沈趋肃颜道：“小妹早逝，趋亦悲痛，爱屋及乌，敢不怜爱灵宝。”

又道：“灵宝肖似其母，可谓玉树兰芳。可惜自幼痴愚，白壁微瑕。”

沈约听及此处，念孙之情顿起，遂起身道：“走，去看看我的孙儿。”

沈趋跟着父亲，两人徐徐到了月门小院门口。沈约见小院清幽雅致，对沈趋道：“此院风景甚好，汝这个做阿舅的，是用了心的。”

直接入了内室，见灵宝内穿回纹样白绫衫，纹样鲜明，外罩浅色外袍，头戴束发冠，自有一番风韵。身边的阿莲正将切好的凤梨，一边放入灵宝的嘴里，一边轻捻手帕擦拭着他的嘴角。见沈约二人进来，忙起身行手拜礼。沈约挥手，让阿莲继续。自己来到灵宝身前，望着这酷似么女的俊丽脸庞，心生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