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死局（1/2）

旧年的最后一天，辜萤过得十分平静。

已是年关，陆家嘴成了空荡荡的鬼城。所有打工人都回家去了。留下的是没有家的孤魂野鬼。

她已经不必上班了。但职业校准的生物钟，仍然逼迫她从床上爬起来，像以往一样洗漱、更衣、化妆。无论去做什么，外表是给别人的第一印象，是顶重要的。

这是最早入行时，师父教给她的。他送她衣服、首饰，还有好几张医美会员卡。

起床整理毕，像以往一样匆匆倒牛奶、泡麦片。这就是她的早饭。同时打开晨间新闻。

不用去公司。今天也不开盘。吃完早饭，辜萤就坐在自已的房间里办公。

窄小的写字台后便是窗台。朝北临街的窗台，终年不见阳光。建筑物的背景，是冬日灰蒙蒙的天空。

空中飘起细小的雪。

辜萤便坐在雪窗之前，安静地办公。

客户的消息积了三天，她都未及回复。除了那些开她玩笑的、肆意辱骂的，她都一一回复。

有颜风微的消息，问她过年怎么过。辜萤回老样子，还在加班。

工作邮箱里的邮件也积了三天。除了广告和无用的群发邮件，她一封封点开，该回复回复，该转发转发。

实习生的活也都交齐了。有一些缺漏的部分。但这是大年三十，她也没法撵着人家干活，于是都自已改。改好了，写邮件给领导或客户。

手上还有两个深度。中午简单下了点面，吃完面就开始写深度。

她对两份报告都稍有不满意。调研的一手材料太少了。有几个问题应该打电话跟上市公司确认。但这是年关。已经来不及了。

她把深度报告改完，发给顾瑶。

还有一些杂活，实在没有时间了。她完成初稿，跟张海小诏杨叶一一交接。

从学校毕业以后，她活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上班和加班。

最后一天，也没有例外。

她写了一封道别邮件。最后觉得没有必要，没有发。

这个行业的人，来来往往。新鲜血液年年有。绯闻八卦日日新。没过多久，她连同她拼尽青春换来的一点工作成果，都会尽数被人遗忘。

处理完工作事宜，天色已渐渐暗下来。

雪越下越大。窗外雾茫茫，雪片飞天。是上海少有的大雪。

辜萤简单吃了晚饭。饭后，把家里剩下的米粮和食品，连同纸板废品一起，全都送给楼下独居的老太太。老太太很感谢她，邀请她一起过除夕。她笑笑说谢谢，拒绝了。

回屋后，把房间里外打扫干净，收拾并清理所有垃圾。她将自已的物品打包，装满两个行李箱。丢弃或者给家人，都会很方便。尽量不给人添麻烦。

她打开几个银行账户，把所有钱归拢在一处。一共不到二十万。她把两万拿来还清信用卡。三万给房东，二季度的房租。五万打给辜峰，附言给两个娃的红包。五万打给欣欣妈妈，附言给欣欣的营养贯。

最后的五万多块钱，转给颜风微。

她坐回写字台前，给颜风微写了封道别邮件。现在的颜风微，应该跟家人，或者跟祝撄宁在一起吧。等她看到这封邮件时，也许已是节后。

发完邮件，辜萤关闭电脑。

她进到厕所里，往浴缸里放了满满一缸热水。

她脱光衣服，躺进浴缸里。

胸口的假体，沉甸甸压在胸膛上。

一直不断有炎症。可到最后她也没来得及取出假体。

氤氲的雾气中，浮现出师父的形象。他的温文儒雅的面庞。他的温柔关切的话语。

她一生都没得到过什么爱。而这唯一的，被她视若至宝，她用半生和全部青春去感激的，原来也不过是幻象。

他站在她跟前，低头附在她耳边说：“小萤……你长得很漂亮，可是胸太小了……”

耳边接着又响起师父那一句：“……大哥喜欢就好。”

他让她认真工作，她就认真工作。

他让她好好打扮，她就好好打扮。

他让她去隆胸，她也去隆胸了。

他让她调查金义财务，她就去找颜风微。

甚至最后，他将她送到牟金龙床上，她便也乖乖脱光。

这所有的所有，都是她自已的选择。她没什么能懊悔的。

她太贫乏、太饥渴、太绝望。在她贫瘠荒凉的生命里，师父曾经是唯一那束光。就算是假的她也要拼尽全力去抓住。

就算是幻相，她也愿意付出所有去报偿。

唯一懊悔的，是跟颜风微。

早知一切都是局，当初就不该来丰泰，也不该接近颜风微。

而就像颜风微说的，她欠的，她还不起。

她不是没想过报警。但她已泥足深陷。除了身上的一点轻伤，她拿不出更多证据。脱光衣服露出自已的全部伤痕，只能给对手安个扰乱治安的轻罪，还会把家人和朋友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实力过于悬殊的较量。她注定输得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