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商品的保质期”（1/2）

五六分钟后，我走到浊水港火车站的出口，数位颇有钱势的中年男性与女性……这一点淋漓尽致地体现在衣饰、气度与举止上，他们的雍容华贵绝非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伪装，而是历尽数代人的教化、生活条件完全融入基因的天性。我见识过他们的世家与门阀，支撑着遮遮掩掩的龌龊野心，他们尽量选择使用金钱来试探着解决一切横在面前的问题，但当问题超越金钱能够给予答案的情况时，他们便心甘情愿的束手无策，如果你愿意以能够想到的、而非能够承担的、最为糟糕的代价给他们一点颜色尝尝，或许这些货币的阶下囚也会礼让你三分，前提是，你的目的不是索财，这就是新贵族的嘴脸。

但这都并非是此刻让我内心产生波澜的原因……一个年轻的妇人，她手中轻轻捏着一块用婉约、精致笔画写着的“崔易安，勇敢的独身旅途圆满结束，十四岁生日快乐”玄檀木牌子，尽管身旁的年轻男性随从想要帮助她拎上一会，但都被婉拒。

我看着她……步子不自觉放缓了一些，我想起了一些什么，但绝对不是那个名叫“崔易安”女孩的死……这般场面……我曾经也身在其中……可现在，早已离我远去……消逝在埋骨的泥地与死去的时间里……当这些新贵族注意到我在看向他们时……他们纷纷投来颇有礼节的微笑，我想是这身帝国军服以及高级军官的肩章为我带来此等待遇，尽管我再次恢复了坡脚的状态……它是我身份的标志，但对于着急寻觅各种机会以及宝贵人脉的新贵族来说，这绝非低人一等的标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价，但坡脚的缺陷不会让身份高贵之人打折……人就是一种被待价而沽的商品，商品不该有对死亡的实质上的恐惧，就像面包不会害怕自己过期发霉，那个叫做崔易安的女孩也是……只是她的保质期，被我人为的缩短。

我还以微笑，年轻的妇人看起来不足四十岁，也许是她丈夫最年轻的妻子，他们拥有一个聪颖却蛮横的女儿，并用黄金熔炼、点缀白玉的浓汤将此一位千金哺育到十岁，这可能是一件在家族内颇感自豪的事情，女孩忠于帝皇、善于交际和宫廷礼仪，营商与政治的话题为她拉拢了属于自己的权贵朋友，她继承了医药学这一家族发迹的根本，或许也精通骑术和射术，只为历练自己的过人的胆色，家族对女孩的未来寄予厚望，任由她独自环游帝国全境……可这个精雕细琢的商品，可能已经在一些大型犬科流浪动物的利齿下四分五裂……

我始终保持微笑，直至与他们擦身而过，才收起这份过剩的笑容，表情是一种完美伪装且致命的武器，在它产生真正的作用前，没人知道它从何处、对谁、造成怎样的伤害，有时，受伤的人也可能是持握着它的人……在登上前往烈堡大楼的电车后，后怕才悄然而至，他们无声无息，却又趾高气昂的责问我，羞耻和愧疚去了哪里。

我缺失了它们，缺失这一现象曾让我的内心感到无助，我相信自己的内心还没有结为刻板、坚硬、无情的石块，只是出于迫切的、必须的、自保的需要、人为的剔除了这两种情绪……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这两者对我而言，只是累赘。

烈堡大楼是天选之子号经营船务的秘密场所，它被精心包装成一个海外贸易公司，依照执金玺者的指引，大楼内会有他的事务官帮助我完成最后的登舰手续。烈堡大楼共有七层，它像一个碉堡，而非一个办公楼，实际上，帝国的建筑风格便是如此，为了防御敌人以及假若一日会出现的本土作战，帝皇将每一座新屋宇的蓝本都脱胎于碉堡与监牢……整个帝国，就是一个坚固的堡垒世界，可以在战事危及本土的第一时间让每一栋民用建筑变为军事要塞，而平时，充当监牢。

它的内饰和外表看起来拥有相同的质朴与简约，青砖结构的墙体外侧覆盖着一层金属板材，除了必要的赞美帝皇的圣象、绘画以及极罪者遗骸明棺之外再无以多余饰物，镶嵌在墙体内的冷光灯管外有铁质格栅为罩，下方还安装着火把的坐台，它们被固定在浇筑的、钢筋混凝土的突出方形结构，它们从2米的距离向外延伸3米左右，垂直伸向地面，每隔上5米便有一处这样的设施，显然，另一个作用就是坚固、耐用的防御工事……巨大的圆形石柱上铆接有纯铁铸造铁花，它是帝国的国花，锈红色，有七到九片水滴状的花瓣，长着粗壮不易弯曲的根茎，它们通常成簇地伴生在铁矿矿脉的地表，这些特点让帝皇与之共情，赐予其国花的美名。有铁花出现的艺术品比比皆是，它甚至可以和帝皇的圣象一同被描绘在画布、墙体与雕塑中。

烈堡，或者说每一栋遵从帝国意志的建筑，都让人感到身处碉堡、监狱甚至是焚尸炉……我内心的压抑于行进的每一步间都在增加，如浑圆厚重的岩石消磨着背负它的有限生命，直至倾颓的那一刻，岩石本身代替了死去的生命，成为另一种永恒。

我不认为这一思想关乎哲学或是其他高深的学问，仅仅是通过线性逻辑思考的产物，结论非常简单，情绪千方百计的尝试取代宿主，成为另一种永恒的、不再被支配的生命……在思考过程的末端，我又赫然对“线性逻辑”产生诘问与质疑……这种逻辑并不来源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