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八岁生辰 1（1/2）

蝉鸣声透出阳光潋滟的树丛，响彻整座妙音庵。

后院寮房房门紧闭，昏暗狭小的屋里挤着破旧的木床和桌凳，剩下巴掌大的缝隙里，靠墙边的窗户站了个人。

悲慈从窗户缝隙观察过一会儿，确认佑宁已经去佛堂替她点香，立刻推紧窗门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布袋。

她手忙脚乱拔走发髻上的木簪咬到两排洁白的门牙间，乌黑的长发瞬间如瀑布般散落到周身。

又从布袋里小心拿出剪刀和剃刀，往撩起的一撮长发上比划——今天是她刚好满十八岁的日子，佑宁不让妙音庵的比丘尼为她剃度，她便决定自己削发为尼。

正要剪下去，门被人哐地推开。

悲慈双手藏到身后，惊讶佑宁的身影这么快出现在眼前：“娘，你没去佛堂吗？”

说话间，木簪从齿间掉落在地上。

佑宁身影徐徐来到她面前，暗叹气，摇着头捡起木簪。

“我没去佛堂，刚才有人来妙音庵找我，你猜是什么事？”

她说着夺过她手里的剪刀和剃刀扔到一旁，绕到她身后，用木簪为她重新挽了一个发髻。

悲慈轻推着发髻转过身，捕捉到佑宁暗藏在眼底的激动，预感到她要说的应该是那件事。

“难不成……是找到他了？”

自有记忆起，悲慈就常听佑宁与她唏嘘，她的亲生儿子在刚出生的那天就被人抱走。

这桩不幸的事还伴随着她花尽全部钱财托人寻找，直到今日，她们娘俩身上已无几个铜板，才在最近收到一点喜讯与风声——小公子还活着，并且长得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佑宁喜从心生，扶着破烂干枯的木桌子，将久病无力的身躯缓缓降落到条凳上：“你明白，我藏身在这尼姑庵十数年，就是为了找到我的儿。”

“那你找到他，那我……”

悲慈搀了她一把，等她坐稳了，双手依旧轻拢在她胳膊，迟迟不肯松开。

她知道自己不是她亲生，如同路边捡来的猫狗鸡鸭，始终要为那个素未谋面，却一直存在她记忆里的男人让路。

妙音庵里的比丘尼时常会在点香的时候告诉她，佑宁这一生太凄苦，对一个世俗红尘里的女人而言，她经历的所有都是不堪和屈辱。

即使这样，她也愿意为了肚子里的孩子顽强活下去。

悲慈知道这个孩子对她相当重要，像她这样顽强的女人，总有一天会和自己的孩子相聚。

但她想一直在佑宁身边，她养她大，她也要养她老。

她此刻不敢多问，缓缓垂下眼睑。

佑宁依旧是平日里的刻板、高傲和冷漠：“你都想出家了，还问我做什么？”

“我听比丘尼说，外面的女孩子如果不出家，一过十五岁就要被送去嫁人，我已经十八岁，这几天官差天天上门紧得很，我怕被他们发现以后就要离开你了。”

佑宁听了，麻木冷淡的目光对着悲慈意味深长，从头到脚地仔细审视。

没想到她已经十八，不知不觉长成了一个纤细匀称、手长脚长的女孩子，再一看面容，灰头土脸下是日渐标致的五官。

那年在妙音庵佛堂里发现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刚出生、热气腾腾的婴孩，却被人用菩提子佛珠勒到面色煞紫断气。

要不是亲儿子同时出生却被人偷走，她也犯不着抱她到怀里，替亲儿子喝胀痛的奶。

“我不是你母亲，现在没钱养你了，况且你长得这么标致，出什么家？理应出去找户好人家嫁了。”

“我不想嫁人，你身体不好，我要出家照顾你。”

悲慈委屈到声音小如蚊蚁，倔强地抓着佑宁的胳膊。

她力气不大，但抓得有些紧。

佑宁不耐烦扫开她的手，身板依旧僵直在那儿：“我有亲儿子了，不需要你照顾，等我和我儿相认，相信他会立刻来接我离开，你尽早收拾收拾，去镇上找个男人照顾你才是。”

“你打算什么时候与他相认？”

“明天。”

佑宁说的明天，丑时就睡不着起来倒腾自己。

在院子里打水扑脸的声音传到悲慈睡梦里，她误以为天要亮了也跟着起来。

睁开眼，外面天还是黑的。

冷风一阵阵刮着，从屋里望向院子很是肃杀。

她忙去屋里点了一个提灯出来，踩着沙沙响的落叶追到佑宁身边，想把灯传到她手里：“娘，我陪你一起去镇上吧。”

佑宁指尖蘸水抹到鬓发，就着身上一身素色麻衣，尽可能整理好妆容，听到她在身边可怜巴巴地喊娘，冷漠回应：“不要叫我娘。”

“你就是。”

“我现在没有一文钱养你，但听说我儿福贵荣华，我看你就是想仗着我去攀附他，你把这些小心思收紧了，万不可打他的主意，等我与他相认，他也不会出一文钱给你过好日子。”

悲慈听她念念叨叨，不似平日里的沉默寡言，感应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