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丶（九）（1/1）

方爷的名号，整个上海滩，听说过范拾月的，便一定也听过他。上海滩的百姓间流传着一句话：上海滩若能劈成双，一半圆来一半方。

“圆”暗指的是范拾月这轮圆月，而“方”便是这位上海青帮的领头人方慎之。范拾月的权势以百乐门为依托，掌着上海商界半壁江山。而方爷则以青帮为靠，出入黑白两道，游刃於商政军三界。

方慎之是从黑道里头混出来的，闯得猛丶玩得火丶斗得凶，却偏偏起了这样一个文雅的名。其行事做派也同范拾月的大胆随性不同，人如其名，不动声色，隐忍薄发，谨之慎之。

范拾月在他的包厢外头收了收嘴角，一转过房门却巧笑嫣然，大大方方地在他旁边坐下：“方爷来了。”

方慎之年轻得很，眉眼淡淡，毫无表情，似被笼了一层轻纱一般看不分明，只棱角分明的下颚和坚毅的唇角，才能让人一窥他的气势。他身着一袭深青色的长袍，上头什么花纹也没有，只右手拇指戴了一个白玉扳指，和手里的紫砂茶杯碰出清脆的声响。

来百乐门喝茶的人少之又少，还用自个儿带的紫砂茶壶的，就只方慎之一个。

方慎之看了范拾月一眼，也温文地笑，笑起来竟然有几分儒雅。他将手上的茶杯一搁：“范老板这里好生热闹。”

“各位赏光罢了。”范拾月又亲自给他添了茶水。

“这几日听到了有趣的事情。”方慎之转着手上的扳指。

范拾月挑眉，方慎之向来是单刀直入的人，今日肯跟她寒暄两句已属难得。

“我听说，”方慎之含笑望着她，眼里晦涩不明，他伸出食指蘸了蘸杯里猩红的茶水，在桌上写了短短的一横，“范老板在做这个生意。”

范拾月只斜斜瞟了一眼，嘴角笑意更胜，微眯的眼眸里头一汪秋水却搅了一搅：“方爷太瞧得起我了，拾月一介女子，便是胆子大了些，又哪里敢打这个的主意。”

方慎之只含笑不语，范拾月拨了拨头发：“说起来生意，现下倒是有一桩。”

“太平码头的两个地皮我刚刚收了，正不晓得建个什么好，方爷有没有兴趣一起做？”范拾月眼角飞扬。

方慎之的手指轻轻扣在桌上，眉头一动：“太平码头的地头蛇难缠得很，范老板竟能从他们手下收地皮。”

范拾月笑着抿了一口茶：“收是收了，却是仗着女人讨几分薄面罢了，日后还要方爷坐镇才好。”

方慎之理了理袍子的袖口，不再言语，范拾月却晓得他心里头舒坦了，便伸出手：“既来了，方爷便陪我下去舞一曲罢。”

舞池里轻声曼舞，香鬓丽影，华丽扰人的乐曲绮丽旋来，范拾月的手臂划出骄矜的弧度，架在方慎之身上，高跟鞋踏着高贵的舞步，旋转间如云的秀发扫过，露出她纤长的脖颈和尖尖的下巴，令她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优雅又高贵。

李旧年靠在吧台旁瞧着她，眉眼在白衣素裳里张扬得更深刻，她头一次觉得娇媚的外表本就该配清淡的衣裳——淡极始知花更艳，不是没有道理。

回程的路上已是深夜，阿虚在前头开车，李旧年同范拾月一起坐在了后排。范拾月似乎是累得厉害了，揉了揉眉心便靠在了车窗上，闭了小半会眼，覆又睁开，眼神一飘便见到李旧年安静的侧脸，窗外路灯的影子在她脸上滑过，她转头看了一眼范拾月，又将眼神移到了窗外。

“想问什么便说。”范拾月动了动身子，略微坐正了些。

李旧年听得她的问话似乎有些意外，转过来默默地盯着她，迟疑了一会儿，才探出手，食指指尖在范拾月的手心里轻轻地划了简短的一横，问：“这个是什么？”

范拾月眼瞧着李旧年的动作，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她的指尖很凉，悠悠地勾在自己微陷的掌心，起头轻落尾重，重的那一下撞在了范拾月的心底，轻的那一下挠在了她的心尖儿。

范拾月擡眼瞧了李旧年一眼，将手收回，指头收拢轻轻握拳，又将头靠回了车窗上，语调清淡：“军火生意。”

车轻轻一颤，驾驶座上的阿虚紧张地回头望了范拾月一眼。范拾月撩起眼皮儿扫了他一眼，便又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李旧年心里头着实有些惊，惊的是她将这几个字用这样举重若轻的口吻说出来，轻得仿佛谈天问候一般随意，她动了动嘴唇，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又将视线放回了窗外。

汽车的引擎声突突地响，渐渐轰鸣在李旧年心头，路灯树荫飞快地闪，风景依稀，令人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