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丶（二十五）（1/1）

临近年关，平日里冷清的公馆也热闹了许多，原本这几年范拾月一至年关便不太痛快，却因今年来了李旧年，心情好似舒畅了许多，真嫂原本便想讨她开心，便聚了几个手巧的丫头一起坐在院子里剪窗花儿，精细的剪纸在西式的窗户上一贴，虽说有些违和，却也喜庆了不少。

范拾月靠在阳台上看真嫂在院子里热热闹闹地张罗着，却见一个高挑潇洒的身形走了进来，和院子里的人打过招呼，弯下腰微笑地看着她们动作。李旧年是北平人，原本过年就兴这个，此刻看到了或许觉得亲切，便也凑热闹伸手在上头比划着什么。

范拾月转头下了楼。刚到沙发上坐定，翻了几页报纸，便见到李旧年含笑走了进来，貉子毛领衬得她的脸越发玉面丰神，像雪一般亮堂。范拾月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她后头跟了一个陌生的小姑娘。

那姑娘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齐头帘，扎着小辫，头发乱糟糟，穿着一身藏蓝的旧棉袄，棉袄上补了好几次，棉裤的裤腿短了许多，露出小半截冻得青紫的小腿，棉鞋灰扑扑的，鞋尖儿破了一个洞，红肿的脚趾不安地动着。她也不擡头，怯生生的样子，紧跟在李旧年身后。

李旧年将外衣脱掉，坐到沙发上喝了一口热茶，同范拾月说：“从醉香楼里逃出来的，被我撞上了，实在没去处，便带回来了。”

范拾月一听“醉香楼”便明白了七八分，李旧年对窑子的心结，仍旧没有解。於是她擡头打量了那姑娘一番：“擡起头来瞧瞧。”

那姑娘有些怕生，蹭到李旧年身边，才慢慢地擡头，看了范拾月一眼，又慌忙地将眼皮耷拉下去。

生得倒也挺齐整的，衣裳挺脏，脸却白净，鼻子被冻得红彤彤，却能瞧出是个美人儿，鹅蛋脸，檀木口，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配上削肩蜂腰，倒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的姿态。

范拾月不在意地扫了一眼，又低下头扒拉报纸：“叫什么名字？”

李旧年正想说话，姑娘却大着胆子颤着声儿抢先开口了：“君顾。”

李旧年讶然：“你方才不是说你没名字？”

君顾小鹿一样的眼睛扫了她一眼，又不好意思地将头低得更深，脸上抹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声如蚊蝇：“回来的路上，年姐说起了几句诗。其中有一句‘只缘感君一回顾’。

她顿了顿，最后几个字几乎要低到鼻腔里：“我很喜欢。”

哟。范拾月停下了翻报纸的手，擡头挑眉，眼神儿在君顾红透了的耳根和李旧年的脸上来回晃。

李旧年翘起二郎腿，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既然你喜欢，叫这个也好。先去换身儿衣裳。”

范拾月一笑，又将眼神落回报纸上，提醒道：“我可没说留下她。”

“真嫂说过了年要招人，我想着她做个小丫头也无不可，我在车里问过了，她针线活也不差。”李旧年解释，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小四查过了，没有黑底儿。”

“谁说我这里缺做针线的？”范拾月懒懒地将垂下来的发丝拨到耳后，又瞥了缩着肩膀的君顾一眼，凉凉道，“倒是缺涮马桶的，也不晓得君顾姑娘愿不愿意。”

“愿意。”君顾喏喏道。

范拾月便扬声叫真嫂来带她出去，真嫂进来打量她一番，又问了她的年岁名字，便拉着她出去，君顾看了李旧年一眼，便乖巧地低着头跟着。

李旧年皱眉，转着手指上的款式简洁银戒，看着她双手伤得厉害的冻疮，青青紫紫肿了一大片，有些已流了脓，再常年做这样的工作，怕是要费了。於是倏然擡手，握住她的手腕，才

对范拾月笑道：“向拾姐讨个人情。”

“哦？”范拾月慢悠悠地喝茶。

“既然拾姐这里不缺人，便让她跟着我罢。”李旧年道。

范拾月好笑：“你那里又缺什么人？”话说了半截语气一顿，暧昧地瞧着她拉着君顾的手：

“难不成，暖床？”

李旧年听这话一楞，手不自觉地放开。君顾燥得不行，目光快将衣角灼出个洞。

范拾月也不语，只静静地低头又翻了两页报纸。真嫂见这情况有些为难，正要上前说话，范拾月却突然将报纸合上，对君顾笑道：“罢了，既然我年姐‘亲自’开口讨人情了，你便留在这里伺候茶水罢。”她在“亲自”两字上咬了重音，又似笑非笑地盯着李旧年。

“多谢老板，多谢年姐。”君顾忙不叠地点头，又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李旧年。

李旧年擡手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好好做事，君顾受到鼓励也似乎放开了许多，擡头望着她甜甜地笑，双眼眯成月牙儿，让人见之心喜。

真嫂这才将君顾带了出去，李旧年淡淡地回过头来，十指交叉搁在膝盖上，张口便要说正事。

范拾月却站起身来，反手揉着脖颈：“改日说，今日乏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