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1/2）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周曼侬在下午五点左右醒来, 窗外天空一片黯淡的苍白。

她倒不是午觉睡迟了。每次重新开始创作一幅画，不管瓶颈不瓶颈，情绪都会变得十分紧绷焦灼, 她对落下的每一笔都苛刻到极端的程度, 而且有种没理由的紧迫感, 即使没有人给她死线，也永远对进度感到不满。

她会连续十几天足不出户, 每天只吃一顿饭维持生命体征, 昼夜颠倒, 晚上熬通宵, 白天睡五六个小时。

有些东西仿佛已经烙印在她灵魂深处，年少时那种窘迫贫瘠, 惶惶不可终日，看不见前途与未来的绝望空虚, 随时可以在某个时刻, 以另一种形态卷土重来。她似乎永远也无法拥有真正的平和从容，无法与自己达成和解。

这也许不失为一件好事，对渴望杰出的艺术家而言,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初醒来，她头还有点昏昏的,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微信列表里很多人给她发祝福，再点开邮箱，也是一样。

周曼侬群发了消息回复, 白天睡着的时候，宋驰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最後一条是——【我晚上过来。】

四小时前，叶吉给她发了条消息，也是说今晚会来琅里，两人半个月没见，叶吉一直在忙别的事，今天终于有空来看看她驻留的地方。

周曼侬从房子里出来，琅里今非昔比了，再不是从前名不见经传的小古镇。现在的琅里商业化很严重，最近在预热跨年，花招频出，几天前游客便接踵而至，今天是平安夜，游客自然更多了。

这两天好像有汉服游行的活动，一路上看见不少穿汉服拍照打卡的女生，男的也有，本来衬着古色古香的背景很和谐，可是为了营造圣诞气氛，又搞了圣诞树，看起来就不中不洋不伦不类的。

路过广场，随风传来袅袅的唱音——“作暖风烟满江乡，花里行厨携着玉缸；笛声吹乱客中肠，莫过乌衣巷，是别姓人家新画梁。”

广场西面是镇上的老戏台，两年前重新修整过，每逢节日都有传统戏曲表演，周曼侬记得这次来驻留的人中，貌似有一个昆曲演员，应该就是她在唱。

沿着青石板路信步闲逛，一直走到运河边，宽阔大气的水面波光粼粼，河道两旁房舍林立，雕梁画栋，白墙黛瓦，错落有致。

琅里四面环水，多水便多桥，十步一桥是夸张说法。河上有一座廊桥，两座石桥合并，中隔石雕屏风，桥顶有廊遮风避雨，因此又叫风雨桥。

江南多雨之地，周曼侬遥遥望着那座桥，眼前浮现起一个场景来。多年前的溽热夏日，总是毫无征兆的降雨，她和少年一路小跑至桥上躲雨。

他们坐在桥上同一个位置的两端，隔着屏风背对背，他在左她在右，因为听说有男左女右左右逢源的说法，挟着水汽的风从花隔扇透过来，凉凉拍在後颈上，同频次的心跳湮没在一片雨帘当中。

就像电影里的蒙太奇场景，与她印象里的画面重叠，只见一个人低头从桥廊缓步走下，他面容清隽，身穿洁白的长款羽绒服，乍一看仍是记忆中的少年模样。

周曼侬眼睛眨了一下，蓦然还以为是自己幻觉，但很快意识到，并不是。

确实是许袂。

他从桥上下来，手插口袋立在路边，也就是几秒钟不到，一个女孩子站到了他身边。

是孟妍，她今天也穿了汉服，烟蓝色立领披袄，莹白的马面裙，她很适合这样的打扮，映衬着古镇风情，比平时漂亮醒目。

真是一对璧人。

周曼侬就这麽看着他们，并肩朝自己走来。

孟妍率先和她打招呼，“曼侬姐，这几天都没见到你啊？”

许袂面色淡然，目光象征性地从她脸上一扫而过，和见到路人并无分别。

周曼侬知道这段时间，来驻留的艺术家都在热火朝天地筹备活动，也会互相交流探讨，只有她离群索居闭关不出。

换在从前她也不是这样，与其说是成名了架子大了，不如说人年纪上来一点後，会对认识新的人丧失兴趣。热情这种东西，只有在年轻时无穷无尽。

人活得越久，时间的流速就变得愈快，一切体验也都逐渐不新鲜，再没有激情和新人把过去重复一遍。因此年轻时认识的人总是最浓墨重彩，在你生命始终留有一席之地的人，也许不过是出现的时间刚刚好。

周曼侬忽然想，说不定真的和宋驰结婚，也挺不错的。

“曼侬姐，你穿得有点少，不冷吗？”

今天是挺冷的，周曼侬从屋里出来，忘记穿大衣，身上只着一件针织开衫，杏色阔腿裤，冬日的料峭寒意浸透她全身。

“还好。”

“最近好像蛮多活动你都没参加，晚上的篝火音乐会你会来吧，宋驰哥说他今晚要来的。”

周曼侬笑了笑，“当然来。”

正说着，周曼侬擡眼，看见宋驰从前方不远处走来。

他当然也看见他们了，过来和另外两人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