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逼反（1/2）

江南逼反

杨士奇不愧为首辅，他挑了个不出错的角度入手：“大明水师学堂自有规章，招生不论贫富丶不论贵贱，合格毕业则分为军户。只要入学，之前的不法身契应一概失效。”

前一句到后一句的延伸十分刁钻，相当於把毕业与入学混淆了。这个文字游戏世家大族未必看不出来，需要水师学堂摆出理所应当的霸道面孔，不给其分说的机会。

“按这个意思拟一道旨，发给江南水师总督及学堂总办。”朱瞻基道。先保下现存学员，这是要中之要。

杨士奇立刻领旨。

不过要解决蓄奴问题，此法显然治标不治本。整顿吏治见效太慢，江南民众恐怕等不了那么久，朱瞻基想直接将世家釜底抽薪。

他接着开口，似乎是对着阁臣说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如果江南世家被逼反，当地水师有在一月内解决反叛的能耐吗？”

即使有魄力如杨士奇，也被他的言下之意惊得一怔。

“陛下不可！”杨荣连忙制止他胡来，“就算削弱江南士族根基，也需徐徐图之，不可激昂奋进，否则不仅可能把人逼反，还有诗文里传世的名声要考虑。”

那些大族不仅仗着工坊搞奴契，还养了一帮笔杆子文人，在模仿“梦入江南烟水路”丶吟咏风景之馀也吹嘘主家，那帮文人水平不低，甚至连台阁体都写得很规整。

要是当朝天子害得那些文人没饭吃，那么好了，他就等着在戏文里做丑角丶诗词里做阎王吧。

名声而已，身外之物，臭了就臭了罢。朱瞻基正要这么说，擡头瞥见三位阁臣的脸色，想起杨荣毕竟还是自己的先生，便从善如流，退而求其次道：

“好吧，朕不逼反他们。只有一样，以后出举子的宗族家仆税赋减半，而不是全免，这部分由主家从月钱里扣，直接交给官府。”

这个政策其实也很麻烦，但比之前的“逼反”要好许多，内阁大臣们互相看了一眼，很快就接受了。

先提出掀天花板，后提出开窗，这个方法屡试不爽。朱瞻基嘴角往上提了提，但想起江南工坊的盛行或许是八仙坊领起的潮流，他就连假笑都笑不出来了。

杭州府，私人船厂内。

一个身量十五六岁的小少年拐进东面黑乎乎的船形屋，冲一名留着络腮胡的大汉道：“楼船校尉说是，咱们三十二名船工在那儿呆得好好的，水师战船没熄火嘞，那些家丁不敢乱闯。”

眼前的络腮胡大汉，据说以前是在海上打劫为生的，叫什么三齐来着。

介於他劫的是大明的船，一开始船厂众人都对他敬而远之，但有官府水师给他担保，他也把补船手艺倾囊相授，渐渐地，众人也就不怕他了。

如今危急之际，小少年等人更是把他当作了主心骨：亏得络腮胡在水师有兼职，否则那三十二名签了身契的船工也会像学堂学员那样，死於与世家的拉扯之手！

这小少年名叫满小妖，他并没有签过身契，在进船厂之前一直以乞讨为生，因此才保得一副自由身。他隐匿功夫从小练到大，很是了得，可以在世家大族眼皮子底下跑动。

“跑累了乏？”络腮胡大汉见他喘气剧烈，递给他一份酥皮点心和清水：“坐下歇歇嘛。”

满小妖感激不尽地接过。

络腮胡大汉向来很关照他，据说是因为他名字和某个故人很像，他沾了光。

满小妖为此不止一次感谢过邻里，因为这个名字不是爹娘给他取的，而是小时候邻里嫌他神出鬼没妖里妖气，这么叫出来的。

谁能想到，这个被人嫌弃而产生的名字，居然有给他带来福气的这一天？

“水师学堂学子落难，这事县令丶知州丶松江府衙都压不住，现在肯定传到皇帝御前咯。”络腮胡粗声粗气地说道，还让满小妖别担心，满小妖这才发现，即使没有签订身契，自己坐下之后还在害怕得发抖。

他睁大眼睛，渴望地问道：“皇上处理的都是天下大事，伊当真会来这小地方救人喏？”

当今重要的不是皇上会不会来，而是他有没有能耐摆平江南这帮豪富。

数年之前，还属於皇太孙的那张俊郎眉目从络腮胡脑中一闪而过，回想起那个情景，虽然天家与络腮胡相隔遥远，但那人控住场子的本事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皇上不一定亲自来，人家玉体尊贵呢，哪能随意出京。”络腮胡摆出一副很懂的样子，“但是只要他晓得这帮人胡作非为，只要他晓得，他就一定会想办法制止······”

听着听着，周遭仍然伸手不见五指，但满小妖的肩膀居然真的不抖了。

江南水乡有人伸长了脖子，盼着皇上赐下一柄尚方宝剑，斩尽十府不平事；但朱瞻基却马不停蹄，已经投入了下一件麻烦事。

这次出问题的是天工所。

对於新开的天工所，朱瞻基想过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在守旧外力下关停。

然而新机构发展中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