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不得（1/3）

求不得

当晚，夜色凄寒。祁颂褪下外衣，轻搁在一旁的木架上。

神色慵慵恹恹，目光不经意间往窗外一瞥，忽而一顿。

——支摘窗的深檀色边围上，不知何时落了一页信笺，被人细心地用木块压住一角。未压的纸笺迎着晚风，轻轻扑簌。

祁颂缓步走上前来，眸色漆深，右手轻擡，将那页信笺拿起，只见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一页簪花小楷。

在文华阁为长乐公主授习诗书那么多时日，他自是认得的。

这是她亲笔所书。

他素来沈稳的一颗心脏，没来由地骤然狂跳起来。

他的指腹反覆摩挲着信笺，感受着木页粗糙的质感，仔细地阅读信上的内容。

她说，自己被迫来大齐和亲，嫁给顾晏，实乃身不由己。如今两国对战，百姓枉死，她心难安。

她说，与君相知相识，素难忘怀，如今相隔两地，日月长相望，却宛转不离心。她心中所念，唯君而已。

末了，小楷的字色愈发黑沈，好似下了极重的笔力，一笔一划写出最后的字句。

——三日之后，傍晚之时，愿与君城郊长亭相见，告之所有真相，一释恩怨。

祁颂凤眸微眯，许久没有动作。

半晌之后，他将信笺紧紧攥在手中，苍白的手心洇出一层薄汗，几乎浸透了薄薄的信笺。

他在窗前紧了紧衣衫，不知是不是夜风太寒的缘故，浑身都止不住地发着颤。

三日后，两军仍在城前作战，不止不休。沈重的铁骑声和兵刃交接声相互交杂，像一声锐利的尖叫一般贯穿了这段岁月。

在这尖叫声减弱中，黄昏终是来临了。

天边残日渐渐西坠，暮色好似悬浮在浊流中的泥沙，携带者无数死去的英魂，在静止中慢慢沈淀。

师晚怜估摸着时间，将一把小巧的匕首藏在衣袖中，稳住呼吸，准备赴约。

顾晏这几日细心地留意着她的举动，见状上前来，不经意般地问道：

“公主，你这是要去哪啊？”

师晚怜全身都像一根紧绷的弦，听到有人唤她，浑身一颤，而后回眸笑了笑：

“无事。只是近来心事繁杂，我想到那边散散心。”

顾晏嘴角勾出一抹浅笑，试探道：“不如我陪公主一起吧。”

师晚怜看着他，眼睫轻颤。

她此去赴约，是为助他们拿到城防图，但归根结底，是为了帝清的历劫。

她觉得自己欠顾晏良多，此事凶险，她不想再让他牵扯其中。

更何况，若是他跟去了，生出变数，搅乱历劫，一切就麻烦了。

这般想着，师晚怜微蹙眉头，为难地回绝道：

“不了……顾少煊，这次，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顾晏直直地盯着她，眼神敏锐如鹰隼，好像能将她看穿一般。

将她看得心脏一悬，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裳。

她本以为顾晏会追根究底，不料他盯了她须臾，却淡淡收回了目光，语气轻散：

“也好。那公主小心些。”

师晚怜的一颗心终於落了下来。

她如同虎口脱险一般，忙声向他道别，而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顾晏则停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渐渐模糊不清。

他的脸色渐渐褪去了那股子温和，仿佛笼罩上一层寒霜。

微顿须臾，正欲迈步悄悄跟上去，却被忽然涌上来的一群士兵围住。

顾晏轻啧一声，似是不耐，却听士兵哭着说道：

“少将军，不好了，老将军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如今前线缺少将领统协，大将军下令，请您速速过去！”

他们如同潮水一般将顾晏紧紧包围，裹挟，根本找不出一点空隙。

他心里也知道，此时拒绝，根本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斟酌着，他便应了声：“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他下意识地往师晚怜离去的方向望了望，不知何时，那个清丽的身影已消失在天边，不见踪迹。

左右战争前线就在城门下，她去城郊，距离也不远。一旦生变，他应当还是能赶过去的。

顾晏敛下双眸，这样想着。

傍晚，城郊长亭处。

清雪漫天。

青山远黛，近水含烟。小雪如轻絮般晕开在山水之间，模糊了水天边缘。

想来，她与旁人的大婚，为旁人求情，如今，为旁人设计他，无一不是在雪日。

碎琼乱玉千里无尽，好似将凡间的一切悲欢离合都尽数埋葬。

师晚怜看着长亭内的雪色身影，身形似有踌躇，可是怀中的玉坠比雪还冰凉，彻骨的冷意不断地警醒着她。

玉辞舟传声道：“仙子，凡间历劫，不过是大梦一场。你须得狠下心来。”

师晚怜颤声道：“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