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画下有人心不知（1/2）

顾南笙放学后，便独自一人乘着黄包车往一品画廊去。当天推开那扇门时，悬挂在门檐上铃铛叮当作响了一下。因着沈煜坤的怪脾气，这间画廊比同行画廊要冷情的多，从专业上来看沈煜坤是个天生的艺术家而不是商家。

她沿着走廊一路过去，墙壁上多了几幅画，一直走到画廊的尽头，她看见沈煜坤袖着手站在凌乱的画纸中，他手上捧着调色盘，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背对着顾南笙画画。

顾南笙走过去一看，画上画着的是战场硝烟，那里有烧焦的土地，还有被炸弹炸飞的断头残支，隔着那画纸，顾南笙猛地头皮发麻，踉跄着往后退几步。

沈煜坤闻声回过头来，却见她煞白着一张脸，顿时有些羡慕她的单纯来。他将调色盘缓缓搁落在桌上：“害怕了？”

顾南笙沉默着，眼睛却不敢再放到那画上。

沈煜坤调回头重新审视这幅画，目光深邃悠远，仿佛通过这张画纸回到那一年战火纷飞的欧洲战场上。半响后，他喃喃道：“民国七年，也就是一九一八年，我和你哥哥都在那个枪林弹雨的世界摸爬打滚过来的。”

画廊内满室寂静，顾南笙不知道她该用什么字眼去形容当下的惊心动魄。沈煜坤犹然喟叹一声：“我们用生命用热血去奔赴，其实不是为了自己，有很多人直到死去的那一天，我们都没有记住他们的名字，万人冢上填埋的尸骨没有墓碑，因为世上无碑可铭记这份深沉。”

“当时的我们都以为付出会得到平等的回报，流血牺牲会换来大国的同情从而得到本应属于我们的公平，但最后我们才隐隐发现，原来我们错了，弱国就是弱国，不管你们再如何倔强在国际大腕面前我们始终渺小如蝼蚁，其实西洋巨豪根本不在乎我们在战场上死了多少人，他们关心永远是自己的利益。”

沈煜坤说这番话时，比以往庄严肃穆很多，顾南笙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她低头一望，见地上凌乱铺陈着的都是一幅幅战场图，沈煜坤的现代意识流作品名列世界排行，其画力可见非同一般。

她望着那一地的凌乱画纸，喃喃道：“你说这些我根本不知道……”

“所以，我很羡慕你。”沈煜坤转身朝会客厅走去，顾南笙见他走便也一路跟过去：“你找我来就是要为了跟我说这些的吗？”

会客厅里，沈煜坤从一排酒架上取下一瓶红酒，还有两个玻璃高脚杯。他为自己倒了一杯，也给顾南笙倒了一杯，此刻沈煜坤坐在藤椅上，轻晃高脚杯，内里红酒摇曳，流光溢彩。

他如猫一般斜过眸子来看顾南笙，幽幽道：“我想跟你说一个故事。”

顾南笙一怔，他轻笑出声，幽幽道：“人的一生不漫长但也不短暂，我们都在努力的活着，但是若这一生只为儿女情长是不是有些太浪费了？”

“……”

沈煜坤要讲的这个故事，便是在民国六年也就是一九一七年的冬天开始的。他记得那是个雪天的清晨，街道上银装素裹，银霜裹枝。路上行人罕见，这本是寂静中悄带安宁的早晨，若没有那番争吵声想必是十分美好的。

一九一七年，他从美国耶鲁大学毕业直接报名参加华工旅的随行翻译，那时候像他这种有点文化和资历影响的人有独自住一间房间的权利。

他被一阵阵嘈杂声吵醒，脑子尚还处在一团浆糊之中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砸醒。孙长贵敲着他的房门喊：“沈翻译，沈翻译，你快出来，老刘要被他们打死了。”

沈煜坤当时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冲了出去。在他门口围着那圈人见着他宛若见到家长一般，众人七嘴八舌的说，又推推搡搡的拥着他往洗手间门口走去。

远远的，他便看见几个身板结实，趾高气扬的英国人正抄着小短棍指着他们面前的几个中国人，其中便有孙长贵。两方人都在说话，只是没有一个人听得懂对方说什么，鸡同鸭讲间便激怒了那个英国人，他当即抄起手中的短棍就想往孙长贵脸上招呼过去。

沈煜坤远远的用英文喊一句，住手。

白皮肤人放下手中木棍转过头来看他，他赶忙跑过去。孙长贵一米八的个子竟黯然的垂下头宛若做错事的小孩一般。沈煜坤走到他跟前问：“发生什么事？”

孙长贵低着头，其实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大早起来去上个厕所，结果一泡尿还没尿完就被这个鹰鼻蓝眼睛的人拎了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洋骂，他一句也没听懂，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憋着一股子劲跟他对吵。

“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沈煜坤见状便用英文与那人交涉一下，怎奈两人交流一番后，沈煜坤一双手攥成拳头，两人用洋文越吵越凶，最后那人似说不过沈煜坤，便动手推推搡搡起来。

孙长贵那边的人一看当即觉得情况不对，双方吵着吵着不知怎么的就动起来手来了，直到将部队里的领导都吵了过来后，这件事方才平息下来。

等到双方都被闻讯赶来的人分开时，老刘和孙长贵正一人一手按着沈煜坤这头发怒的狮子，老刘操着一口流利的山东话道：“都说咱山东汉子易冲动，我看沈翻译你这大文人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