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望（1/4）

奢望

2016年的十一月，是一个生锈的秋天。

一个人如何在自己最贫瘠的时刻，和喜欢的人拥有明确的未来？

多年以后，周苍再次深思这个问题，依旧无法为当年的自己找到一个恰如其分的答案。

他二十一岁的这片原野实在荒瘠。

林听雪是他唯一的丰盈，唯一空悬於地平线上的落日。

想要追逐，想要挽留。

想要和旖丽的落日漫长共存。

可惜的是，那段时间，现实不允许他沈溺在乌托邦里。

考研和公安联考报名前的某个星期，他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忽然死机接着蓝屏，只好送去维修，店主说需要很久。那次的案例分析作业，他先是用室友的电脑，后来又抱着手机写，很不方便。

后来那家店主说维修费上千，这电脑本身配置一般也够旧了，不如他们回收，周苍再添三两千块的，换个新的，绝对给他优惠。

周苍犹豫了下，说好，我过几天来买。

他不常给家里打电话，偶尔周父在医院闲下来时会问一问他。吴慈音很忙，他父亲也不闲着。整个家，三个陀螺不停转。

那天，他思考再三，给他父亲打了过去。

电话那边接起，周父问他什么事？

周苍捏着手机，只问妈妈最近怎么样。

周父忽然叹了口气，说挺好，就是很忙有点累。

接着很快说：“万事开头难嘛，你也别问她创业上的事，有什么先问我。她自己的压力就够大了。”

周苍应声说知道，你们在家照顾好自己。

电话那边，有护士在和他聊病人的情况，周父匆忙问，“还有其他事吗儿子？”

话在嘴边，周苍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说没事。

那边很快挂断了。

明明三千块，也不足以真的改变什么，不能让吴慈音成功，也不会让他经济宽裕起来。

可他第一次向家里张口要钱，那句话讲得十分艰涩。在他的喉咙不上不下。

他怕父亲为难，接着告诉他家里有多困难。

他又怕他们答应得太爽快，实际上这些钱拿得并不那么爽快，或许还能有更好的用处。

周苍那会儿不过是个象牙塔里的大四学生，考试在即，或者人生的选择在即，他本应以学业为重，给家里创造不了太多的价值。

他只知道，他不应该成为负担。

所以他自己解决生活经济的压力，去兼职去实习，和热爱搞钱的朋友一起玩儿，美名其曰蹭蹭财运。

有段时间帮企业宣传，真的赚到了五位数，他便自己交学费，拿出一部分来存着，去看林听雪，给她买礼物。美名其曰，爱情基金。

但运气不总是那么好。

太消耗精力的工作，他不敢再接，很快入不敷出。家里打的生活费，他也不能再拒绝。

吴慈音是在那年十月，公安联考报名之前给他打的电话。

她不太关心周苍的想法，只是从朋友那里听说临近联考，有很多不错的岗位。加上周苍之前说过想继续在本校读研。

“儿子，妈妈想了想，不然你先工作吧。怎么也是稳定饭碗，家里现在帮衬不了你什么，反而是我们需要你。研究生什么时候都能念，先缓两年，你上个班，我们也轻松些。”

要改变一个人命运的话，就那么轻描淡写地，在再平常不过的一天说出来。

在那之前，周苍几乎没想过放弃考研。

他想履行承诺，实现约定。

他一时间对这个劝告有些心理上的排斥，沈默了很久，拧着心说：“妈，读研也有奖学金的。”

吴慈音说：“你出来工作，有更多的机会。回来吧，妈妈想让你帮帮我，家里还欠着债，现在好不容易有些起色，我实在不想放弃。”

周苍努力将仅剩的理智和不甘心按耐下去，还是难捱语气带着情绪：“那您就这么轻易让我放弃？”

对话陷入僵局。

半晌，那边又是一声叹息：“你长大了，自己考虑吧。是妈妈有点自私。”

周苍坐在书桌前，手里握的碳素笔，被他在纸上狠狠划了两道，纸页硬生生撕裂，裂缝残缺。他使劲揉成一团，愈攥愈紧，砸向白色墙壁。

他讨厌叹息。

讨厌的发疯。

他的人生明明刚开始，却充斥着叹气，似乎已经糟糕透顶。

这一声声的叹息，把他推陷进混沌的淤泥，越挣扎，越无力。漫过头顶，让他喘不过气。

也是那几日，他收到了一个快递。

是一台笔记本电脑，轻薄商务本，最新款。

他打开以后，电脑屏幕还保留着塑封，上面贴了一张粉色的爱心便利贴：【 surprise :）】

他盯着看了两秒，自动隔绝室友们在耳边的八卦和羡慕。

周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