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1）

番外

破败的茅草屋外细雨连绵，人影惶惶，在黑压压的天色中却毫不起眼。

屋内的一堆茅草垛窸窸窣窣地抖落着，里边似乎藏着什么活物。

草垛的一角被揭开，一张被汗浸透的小脸胆怯地探了出来，她没说话，两只黑亮的眼睛静悄悄地看向门外。

外头又是雨天，膝盖和肩膀都痛得厉害，这都是以前在教坊熬出来的，她感觉有一点难受，只好尽力将身体蜷缩起来，仿佛这样就能从这堆漏风的草垛子里汲取到温暖。

她想睡觉，但天气太冷，腹中也饥饿，所以连合上眼皮都显得困难，半梦半醒之间，头脑胀得厉害。

不知这样混沌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多久，她终於听见草鞋踏入水中的哗啦声，心中一喜，强撑着支起身体。

哥哥回来了。

不出所料，嘎吱作响的破门很快就推开，来人一身水汽，正忙活着拧干身上的雨水，哗啦几声，水珠劈里啪啦地坠地。

“哥哥！”

少女欢喜地想要扑过去，可还没走几步便跌坐在地。

“绾绾，待在原地别动，莫要受了风寒，”来人急切道，“我有好东西带回来！”

“什么东西？”

“这个。”

一包沾了水的纸包裹被小心翼翼呈到了少女面前，她惊讶地瞪大眼睛，苍白的脸上似乎有了几分红润的气息。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浑身湿透的少年语带惊喜，黑亮的眼期待地看着她。

少女颤着手，如同拆一件珍贵的宝物般，揭开了包裹的外皮，里头的东西便同时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

那是几张有芝麻的面饼，饼皮已经被雨水沾湿，软趴趴的，看上去并不好吃，但这两个瘦得像枯枝一样的人不约而同地咽下口水。

这是白面，还是有芝麻的白面。

“哥，你从哪里弄来的？”

外面起了战乱，教坊也不再留她了，哥在码头做工，这个勉为其难能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并不富裕，想吃到这样的好东西，无异於痴人说梦。

“这是秘密。”

脸色煞白的少年脸上挂着笑，雨水从他的发丝往下滑，落在眼睫上，脸颊上，坠得发慌。

少女饿极了，迫不及待地拎起一块饼，但犹豫许久，还是停住，她将饼撕下一大块，递给了对方。

“哥，你吃。”

怯生生的声音，因为高烧的缘故，发音十分含糊。

“哥不饿。”

林轩怜爱地揉揉小姑娘的脑袋，屋外已经暴雨倾盆，湿漉漉的水混杂着泥土的腥味漫了进来，哗啦作响。

“哥哥在水驿抗那么重的袋子，真的不饿吗？”

“哥吃过了，绾绾吃。”

於是林绾终於开始吃那张比她的脸还要大的饼子，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仿佛在做什么无比神圣的祷礼，可她太瘦了，瘦得像一根干枯的树枝，进食都有些困难。

勉强将东西咽下肚去，她静静地躺回到稻草垛上，哥就蹲在旁边，她用力握住他的手。

“哥，我们什么时候才会有家？”

“总会有的。”

林轩细心地揩去妹妹额角上的冷汗。

“哥，我已经叫教坊赶出来了，我们没有钱花了。”林绾听上去很难过。

“哥有力气，还能赚钱，不怕，天下之大，总会有我们的容身之所。”林轩脸色白得怕人，但他还是在笑，眼睛眯着，逆着朦胧的光线，身影在妹妹的视角中显得格外模糊。

“哥，等我病好了，我就去街上卖艺，总算有个营生。”林绾看着他笑，自己也禁不住地笑，憔悴的病容中带着些许光亮。

“嗯。”

一阵猛烈的风骤然吹开了半掩的门，一时间屋内风雨大作。

“好冷啊……”

林轩飞扑过去关了门，回身用力将妹妹抱在怀里，他不停地喊道：“没事了……没事了……”然而这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两具同样冰冷的身体并不能拼凑出虚幻的暖意，他们只能在狂风暴雨中蜷缩着，他像一块湿漉漉的冰，可妹妹是一片即将融化的雪花，她的脸色前所未有的红润，以至於眼睛似乎都有了神气，原本苍白的面庞忽然间柔和起来。

“哥哥……”

窗外风声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