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商（六）（2/3）

养心殿，殿内比外面要清凉些，弥散着淡淡的龙涎香气，跟皇帝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王海庆已经浑身抖如筛糠，朝前爬了两步去够皇帝的靴：“主子爷，奴才是冤枉的，冤枉的！那乌鸦肯定是春掌柜放进去的，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啊！”

皇帝有些恶嫌：“什么也不知道？你这个四执库总管是个摆设不成？”

如因跪在那儿一动不动，头依旧低着。皇帝沉了几息，低着声儿唤她：“春如因，你没什么要说的？”

如因终于擡了头，声音不大，却不卑不亢：“回主子爷，这事儿与奴才无关。主子爷睿智，奴才信您一定能明察。”

她一擡脸，皇帝借着明亮的烛火一眼瞧见了她左边脸颊微微的红肿，一股怒气从心头上忽的蹿出，声音猛的厉起来：“谁打了你的脸？！”

齐人重脸面，尤其是姑娘家，就连宫里头调理宫女都有规矩，轻易不能打脸。被打了脸，就意味着颜面尽失，没人拿你当人看，事后是投井还是抹脖都不叫人意外。

旁边的嬷嬷抖了两下，跪下回话：“回主子爷，春掌柜牙尖嘴利，奴才们问一句她能顶回来三句，实在是没规矩，这才逼得奴才们动了手。”

“好，好，”皇帝眼中已尽是杀气，“一个个的，朕瞧着全都要反了天！少烆。”

“奴才在。”

“四执库王海庆失察，四执库上下全部押进慎刑司严加拷问，不许手软。掌仪司精奇嬷嬷犯了规矩，并掌仪司掌事姑姑一道，给朕拉到内务府门前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嬷嬷一屁股歪在地上，只有王海庆扯着嗓子不住地呼号：“奴才求万岁爷开恩，这事儿分明是春如因做的。整个四执库铁桶一样，只有春如因能随意进出，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王海庆那张嘴上，没人注意皇帝的神情已经越来越阴鸷。

王海庆话还没说完，常旺已经凑过去一步‘啪’一巴掌扇在他嘴上。

“卓大人，还不快把这狗奴才押下去！”常旺压着嗓儿给卓少烆使眼色，卓少烆会意，一手抓王海庆，一手提着嬷嬷，三两步就把人给拽了出去，外头很快没了动静。

皇帝看着如因脸颊上的红色，心里又急又气，手指摁着太阳穴，眉头拧成一个结：“这些嬷嬷都是手上有巧劲儿的，一巴掌下去能轻也能重。她打你，你就站直了由着她打？你往常在朕跟前儿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呢，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如因有些委屈，瘪瘪嘴：“您也说了，这些精奇嬷嬷手上都是有巧劲儿的，奴才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被她们给攥了手腕动弹不了。况且她们人多势众，根本不管奴才说什么。奴才不过张口辩了两声，还没反应过来呢，一巴掌就已经招呼过来了。您让奴才怎么办？总不能挣脱了她们的钳制，再一个一个的打回去吧？”

皇帝被她一通话说的气极反笑：“你怎么回回当差都能出岔子。”

如因咬咬下唇：“奴才可能真的八字太硬，一遇到要紧事就犯太岁。不过好在回回都有您在，奴才倒是受不了多少磋磨。”

皇帝被她逗的哼笑一声：“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玩笑，春如因，朕瞧着全天底下也就你心这么大。”

齐松照的眼神在皇帝和如因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唇角噙起个微妙的弧度。

皇帝神情肃起来：“最多还有一日皇额涅就要回宫，如今最费事的一件衣裳毁了，你说该怎么办？”皇帝有些头疼，“就算让宫里头的所有匠人一块赶工，只怕时间也来不及。到时候事情捅到皇额涅眼前，又要让她神伤……乌鸦是咱们齐人的神鸟，又死在皇额涅寿宴的礼衣里头，这事儿也太不吉利了。”

如因收了散漫的表情，认真起来：“主子爷放宽心，太上皇后的寿宴兹事体大，奴才早就预备了后手。这些日子除了在宫里头当差之外，奴才早就吩咐了梅簪每日回府之后另外绣一件预备着。眼下只要主子爷派人去春家取就成，这事儿绝不会叫太上皇后知晓。”

妙啊，真是妙。齐松照在一旁哈哈笑着拍了拍手：“外面都说春掌柜头脑灵光，会做生意，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如因低了低头：“中堂大人谬赞。”

这个消息可真是让皇帝大喜过望，他又问了一遍：“你提前预备了另外一件儿？”

如因点头：“说句掉脑袋的话，梅簪在宫里头当差心里总是紧张，放松不下来，其实家里那件绣的比宫里这件儿还更好一些。奴才原本是打算把那件留在手里，等着中秋的时候再呈给太上皇后的，没想着今日还真能派上用场。”

最棘手的事情解决，皇帝面庞稍松，常旺已经悄悄退了出去，去外头吩咐人赶去春家取衣裳。

皇帝手指敲了敲乌木大案，发出既闷又脆的声响：“你觉得这事儿是谁做的。谁要陷害你？”

如因面容浮现出一层有些古怪的笑容：“主子爷心里想来已经有了猜测，何必再多问奴才一遍？等到慎刑司来信儿，一切就都明了了。”